第一部分(第9/12页)

“真是太谢谢您了!还有,请问啊,奥萝拉女士,富尔杜尼先生的公寓都清空了吗?”

“清空?没有。那个老家伙死了之后,一直也没有人来清理,有时候甚至还有臭味呢,我是说老鼠、蟑螂之类的东西!”

“您觉得,我们有没有可能进去看一下呢?说不定我们能发现胡利安究竟是怎么了……”

“啊呀,我不能做这种事情的!您得去找莫林斯先生,这个事情是他打理的。”

我对她淘气地笑了笑。

“可是,我想您一定有钥匙吧!而且……您该不会告诉我,您对那里面的情况一点好奇心都没有吧?”

奥萝拉女士没好气地瞪了我一眼。

“您真是个小魔头!”

那扇门就像陵墓里的墓碑,一碰就发出刺耳的声响,吱吱嘎嘎的,房间内散发着腐败的恶臭。我用力推开房门,一条走道笔直地往暗处延伸。这房子闻起来像是关闭已久了,还有浓浓的霉味。天花板的角落里有几处涡旋状的污垢,看起来就像挂着几撮白头发。破损的地砖上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灰,但我发现上面有脚印,而且是通向公寓内部的。

“哎哟,我的圣母玛丽亚啊!”管理员老太太咕哝着,“这里简直比养鸡场还臭!”

“如果您介意的话,我自己进去就行了。”我提议道。

“我看您打心眼里就想一个人进去吧!没门,快走,我在后面跟着。”

我们关上了门,然后在门厅里站了一会儿,直到视力习惯了昏暗的空间,才继续行动。我听见管理员老太太急促的呼吸声,而她身上的汗臭味,更把我熏得头晕目眩。我觉得自己就像个盗墓贼,被贪婪和渴望完全迷惑住了。

“啊,您听!那是什么声音?”管理员老太太紧张地问。

似乎有样东西在前方的阴暗处跳动,我隐约看到走道的角落里有一团白色的东西。

“是鸽子!”我说,“它们八成是从破损的窗户钻进来的,后来干脆就在这里筑巢了。”

“这些讨厌的鸟,我看了就恶心!”管理员老太太说,“吃饱了只会到处乱拉屎!”

“您别生气,奥萝拉女士,反正这些鸟都不伤人的!”

我们一直走到走道的尽头,来到紧邻阳台的饭厅。

“您瞧,老头子就是在这张摇椅上去世的。医生说,他被发现时已经死了两天了,真是凄凉啊!死了都没人知道,跟外面的野狗有什么区别?还好有人来找他!不过,再怎么说,看了也让人难过!……”

我走到富尔杜尼先生的摇椅旁。《圣经》旁边有个小盒子,里面是一些黑白照片和泛黄的人物艺术照。我跪在地上,犹豫着到底该不该去翻那叠照片,总觉得自己似乎会亵渎了一个可怜的老人的回忆。不过,好奇心最终还是凌驾了一切。第一张小照片上是一对年轻夫妻,他们带着一个小男孩,小男孩最多不过四岁,不过我还是认出了他那双眼睛。

“您瞧,这就是他们一家三口,富尔杜尼先生还很年轻,这个是她……”

“胡利安有没有兄弟姐妹?”

管理员老太太耸耸肩,叹了一口气。

“听说,她曾经流过产,大概是被她丈夫殴打才流掉的,唉,我也不清楚!大家就喜欢说人闲话,真的。有一次,胡利安跟同一栋楼里的孩子说,他有个妹妹,只有他才看得见,小妹妹会像蒸气似的从镜子里走出来,她和撒旦一起住在湖底的皇宫里。我家小依莎贝拉听了,连续做了一个月的噩梦。小孩子的想法,有时候也真变态。”

“您知道哪一间是胡利安的房间吗?”

“第一间是主卧,第二间比较小,我猜大概就是那间了。”

我在走道上踱着,墙上挂的画都已经歪歪斜斜的了,我往前走到了尽头,那是洗手间,门没关,镜子里,有张脸正在朝我张望,可能是我自己的脸,也可能是胡利安那个住在镜子里的妹妹……我试着打开第二间的房门。

“这一间锁上了。”我说。

管理员老太太惊讶地看着我。

“这些房门都没有锁的啊!”她喃喃低语。

“这间真的锁了。”

“一定是那个老头子干的好事!别的公寓都不是这样的……”

我低头一看,地上的脚印,一路延续到上锁的房门口就停下来了。

“有人进过这个房间。”我说,“而且是最近的事。”

“您别吓我啊!”管理员老太太惊慌地说。

我走到另外一间,房门没锁,我轻轻地把它推开。房里有一张破破烂烂的老式轿子床,泛黄的床单仿佛一条裹尸布。床头放了个十字架。床头柜上方有面小镜子,一只花瓶和一张椅子立在旁边的地板上。衣柜半开半掩的,紧靠着墙壁。我在床边绕了一圈,接着,我仔细端详着床头柜上的东西,几张亲人的照片、几份讣闻,还有一些兑奖彩票。柜子上还有一只木雕音乐盒,上面的小时钟坏了很久了,它始终停在五点二十分的位置。我拿起音乐盒,转了几下,但是,旋律只持续了六个音符就停下了。我打开床头柜的抽屉,里面有个空眼镜盒、一把指甲刀、一只雪茄盒,还有一面圣母像金牌。就这些东西了。

“那个房间的钥匙,一定就藏在屋里的某个地方。”我说。

“大概在房屋中介那儿吧!我说,咱们还是赶快走吧,不然……”

我的视线不自觉地落在了音乐盒上。于是,我打开音乐盒的盖子,一把金色的钥匙赫然跃入眼帘,它正卡在机心里。我取出钥匙后,音乐盒便恢复了正常的运转。仔细听听那旋律,原来是拉威尔的乐曲。

“一定就是这把钥匙!”我笑着对管理员老太太说。

“唉,既然那房间是锁着的,一定有什么特殊原因。出于尊重,我们……”

“要不您就在大门口等我吧?嗯?奥萝拉女士……”

“您真是个小魔头!走吧,快去开门吧!”


正当我要把钥匙插进去时,一阵冷风从锁孔里钻了出来。富尔杜尼先生为了锁紧儿子的房间,用了一把比公寓其他门锁整整大了三倍的锁。奥萝拉女士紧张地盯着我,好像我将要打开的是潘多拉的盒子似的。

“这房间是不是靠马路那边?”我问她。

管理员老太太摇头。

“没有,这间只有一扇小窗户,还有个小通风口。”

我慢慢把门向里面推开。眼前一片漆黑,我们什么都看不见,背后那一丝幽暗的微光,也于事无补。面向中庭的窗户上,贴满了泛黄的旧报纸。我把它们全部撕了下来,这时候,朦胧的光线终于钻进了黑暗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