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近海岛屿上的死亡(第12/15页)

“控制得不够严格。出版社和实验室一样,总有几个搞破坏的。”

乔觉得现在是时候该插句话了,她说:“我想我们中没有谁愿意利用灵长类动物做实验。猴子和猩猩长得太像人类了,总令人觉得不太舒服。或许你们可以用老鼠做实验,大家对老鼠不会有什么同情。”

耶尔兰德怔怔地望着她,似乎在考虑这么无知的话究竟值不值得回答。奥利弗依旧紧盯着盘子。耶尔兰德说:“超过百分之八十的实验是利用老鼠完成的,也确实会有人同情它们。比如研究人员。”

乔执意说:“尽管如此,一些抗议者一定是出于真正的同情心——我指的不是那些诉诸暴力的家伙们,他们不过是为了找乐子而已。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其中一些人是真心痛恨虐待动物的行为,想要阻止它。”

耶尔兰德冷淡地回答:“我很难相信这种话,因为那些人一定知道他们的暴力和威胁会迫使英国放弃这项工作。只有在那些没有动物保护法的国家,这项研究才能得以进行下去。我们遭受的不过是经济上的损失,可是动物们却要经历更多的折磨。”

奥利弗吃完了他的珍珠鸡。他仔细地将刀叉摆在盘子的两侧,然后站起身说:“我觉得今晚的安排十分精彩。不好意思,我要先走一步。我还得步行回游隼别墅去。”

梅科洛夫特从椅子上半欠着身子问:“需要我为你叫车吗?”他知道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像在讨好奥利弗,甚至还有点儿低三下四,他自己听了都觉得嫌恶。

“不用了,谢谢。我还没老得走不动路。对了,请你记得我订了明天下午的船。”

奥利弗没有同众人打招呼,径自离开了餐厅。

耶尔兰德说:“我必须道歉。我不该挑起这个话题。这不是我来科姆岛的目的。我也是到了这儿之后,才知道奥利弗也在岛上。”

普伦基特夫人端着一托盘舒芙蕾走进餐厅,然后开始收拾众人的餐盘。斯特维利说:“他的情绪有点儿古怪。显然,发生了什么令他心烦意乱的事情。”

餐厅里,只剩下乔还在吃东西。她满不在乎地说:“他总是一副心烦意乱的模样啊。”

“可是,也不像现在这样。他要订明天下午的船,那是什么意思?他要走,还是别人要走?”

梅科洛夫特说:“我由衷地希望是他要离开。”他转过头问马克·耶尔兰德:“他的新小说会给你带来麻烦吗?”

“会造成一些麻烦,源自他的影响。这件事对于动物解放运动而言是个福音。我的研究将面临严峻的风险,我的家庭也一样。毫无疑问,他所谓的虚构出来的主管肯定会被人视为是对我的写照。当然了,我也不能起诉他,他清楚这一点。我最担心的是他会进行大肆的宣传,但他被告知的那些信息都是他无权获知的。”

斯特维利轻声问:“难道那些事情我们也没有权利知道吗?”

“如果它们被用来危及拯救生命的科学研究或者落入无知的蠢货手里,当然不行。但愿他真的打算明天离开科姆岛。显然,这里无法同时容纳我们两个人。请见谅,我就不等咖啡了。”

说完,他扯下餐巾,扔在餐盘上,然后朝乔点了点头,匆忙地离开了。电梯门合上时的声响划破了餐厅里的沉默。

梅科洛夫特说:“对不起。真是场灾难。不管怎么说,我本该劝阻他们的。”

乔一边兴致勃勃地吃着她的舒芙蕾,一边说:“不用道歉。鲁珀特,你也不必为岛上发生的所有麻烦事儿负责啊。马克·耶尔兰德之所以预订晚餐,完全是为了见南森一面,而南森不过是在应付他。快点儿吃吧,你的舒芙蕾就要塌了。”

梅科洛夫特和斯特维利拿起勺子。忽然,外面响起一阵轰鸣声,那声音仿佛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的炮火一般,火炉里的木头轰的一下烧得更旺了。乔·斯特维利若有所思地说:“看来今晚又要起风了。”

8

当妻子待在伦敦的时候,盖伊·斯特维利一点儿也不喜欢狂风大作的夜晚:刺耳的呻吟、哀号和啸鸣太像是一个让人害怕的家伙在为自己的不幸恸哭。不过,眼下和乔待在一起,肆虐在海豚别墅石墙之外的狂风暴雨反而更衬托出房间里令人宽慰的舒适与安全。到了午夜,狂暴的风雨终将过去,科姆岛又将沐浴在朗朗星空之下。他望向两张单人床的其中一张,乔双腿交叠着坐在床上,粉红色的低胸缎面睡袍紧贴着她的乳房。她时常穿得极具挑逗性——偶尔甚至有些没羞没臊——似乎从没意识到那么穿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但是每次亲热过后,她反而像个维多利亚时代的新娘似的羞怯地遮住自己赤裸的身体。结婚二十多年来,这是她众多怪癖中的一个,盖伊·斯特维利倒是觉得这举动有点儿莫名其妙的可爱。他多么希望他们能够睡在一张双人床上,这样他就能够拥着她,让她知道自己有多么沉醉于她无条件的性感之中。她回到科姆岛已经四个星期了,像往常一样,她回到这里就像她从未离开过似的,就像他们拥有过一段正常的婚姻关系似的。盖伊·斯特维利对她一见钟情,他既不是一个容易动心的男人,也不是一个容易变心的男人。他永远不会再爱上别人了。他知道自己对她的感情是不同的。结婚的那天早上,在他们离开公寓前往婚姻登记处之前,她就申明了自己的原则,她的观点不可能被社会风俗所理解。

“我爱你,盖伊,我想我会一直爱你,但那不是爱情。我认为爱情是一种折磨、一种羞辱和一种警告。所以现在我想同一个我尊敬又非常喜欢的人共度一生,过一种平静的生活。”

那时,这似乎是一项相当不错的交易,现在依然如此。

眼下,她故作轻松地开口道:“在伦敦的时候,我去了一趟诊所,见到了马尔科姆和朱恩。他们希望你能回去。迄今为止,他们还没有登招聘广告找人接手你的工作,也不打算这么做,至少现在不会。当然了,他们加班加得很辛苦。”她顿了一下,接着说,“你的那些老病人们也问起你来着。”

他没有吭声。乔继续说道:“那个男孩的事情早已经成为陈年往事了。他们一家也搬离了那个区。我想,这对大家而言都是一种宽慰。”

盖伊·斯特维利想说,不要用“那个男孩”来称呼他,他有名字,叫温斯顿·柯林斯。虽然他经历了非常悲惨的生命历程,但是他拥有我从未在哪个男孩脸上见过的最幸福的笑容。

“亲爱的,你不能永远生活在内疚之中。那是医学上常有的事情——说实在的,每家医院都发生过,且一贯如此。我们是人,我们也会犯错,判断失误,计算偏差。一百个失误中有九十九个都被掩盖过去了。以现在这种工作量你还能指望些什么?我们都知道,那孩子的母亲是个过于杞人忧天又苛责的讨厌鬼。如果不是她一次又一次地叫你出一些不必要的诊,她的儿子很可能还活着。而你并没有向调查小组陈述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