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来自过去的声音(第13/15页)

接着,她开口说:“我想再来点儿酒。”说完,将杯子递了过去。达格利什为她倒了半杯酒,又为自己倒了第二杯茶。虽然这茶喝起来没有什么味道,但是热饮料总归令他舒服了不少。

她说:“我之所以推迟了同你见面的时间,是因为我需要事先同两个人商量。既然雷蒙德·施派德尔已经被送进了医院,我就理所当然地认为已经获得了他的许可。这么做的前提是希望你不要高估这个故事的分量。这是一个古老的故事,其中大部分的情节只有我知道。它没办法帮你理清南森·奥利弗的死,不过最后的决定权掌握在你手里。”

达格利什说:“星期六下午我已经同施派德尔博士谈过了。他没有跟我提及他已经找你聊过的事。他给我的印象是他还在探索真相,目前还没有查明,不过我想他在我面前并没有完全地开诚布公。当然,那个时候他就已经不舒服了。或许他认为等等再说比较好。”

她说:“现在,施派德尔博士病得很重,安全脱离了你的掌控范围,你想得到真相,全部真相,而且只需要真相。对于任何人而言,那都是曾许诺过的最苍白的誓言。我知道的并不是全部真相,但是我可以将我切实了解的告诉你。”

她后仰靠近椅子里,凝视着炉火。达格利什目不转睛地望着她的脸。

“相信你已经了解了一些有关科姆岛的历史。16世纪,我的家族接管了这里。此前,科姆岛是一个恶名昭著、半迷信的恐怖之地。16世纪时,一些地中海海盗占领了科姆岛,他们侵入英格兰南部的沿海区域,擒获青年男女,将他们当成奴隶贩卖。成千上万的人沦为奴隶,这座岛屿也就成了充斥着监禁、强奸和折磨,令人望而却步的地方。时至今日,当地的居民们依然不喜欢这里。过去,寻找临时工作人员对我们而言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我们雇用的都是忠诚、可靠的人,大多数是对这段民间历史没有顾虑的迁入者。在我们拥有科姆岛的那些年里,我的家族对这段历史也有所顾忌。修建大宅子的人是我爷爷,在我十几岁之前,我每年都会来这里。南森·奥利弗的父亲索尔,当年是科姆岛的船夫兼杂役。他是一位出色的水手,但也是一个难相处的人,一喝酒就要打架。妻子过世后,他只得一个人将儿子抚养长大。我十几岁的时候就见过南森,当时他还是个小男孩。他是个性情古怪、沉默寡言的孩子,不爱说话但是十分固执。奇怪的是,我同他父亲相处得相当不错,虽然那时候他们不允许我和任何一个仆人交朋友,这真是无法想象。”

说到这里,她递过杯子,达格利什又为她倒了些酒,她啜饮了几口,继续讲她的故事:“战争爆发后,我们决定撤离科姆岛。并不是因为这里容易受到攻击,而是因为供给船的燃料用光了。尚未真正交战时,我们一直待在岛上,但是到了1940年10月,在经历了法国投降、我哥哥战死敦刻尔克之后,我的父母认为撤离是最明智的选择。于是,我们撤回到位于埃克斯穆尔附近的老宅子,第二年我去了牛津。当时的管家和索尔·奥利弗协助岛上所剩无几的工作人员撤离。就在奥利弗将最后一批人护送回内陆之后,他和他的儿子再次返回科姆岛,他说他还有几件事要做,同时也担心大宅子不够安全。他提议在岛上多住一晚。当时,他搭乘自己的帆船回到岛上,并没有使用我们提供的机动艇。”

她顿了一下,达格利什问:“你还记得当时的日期吗?”

“还记得,是在当年的10月10日。从现在开始,我要陈诉的都是索尔·奥利弗在临死前两个星期里断断续续告诉我的。我不知道他究竟是想忏悔还是想夸耀——或许二者兼而有之——也不明白他为什么会选择我。战时以及战后的一段时间内,我同他失去了联系。大学期间,我曾经休学过一段时间到伦敦开救护车,后来又回到牛津继续念书,只是很少回西南诸郡。南森早就已经离开了科姆岛,他从事了自己向往的事业,成为了一位作家。我想他后来就没再见过他父亲。索尔的故事于我而言并不是全然第一次听说,坊间早有传闻。不过,我认为他所说的话绝大部分都是真的。

“就在10月10日那天晚上,三名德国士兵从已被德军占领的海峡群岛出发,登陆科姆岛。直到这个星期,我才知道这几个无名氏的名字。那是一次极其危险的历程,或许只是几个无聊的年轻军官的一次冒险,有可能是想进行一次军事勘察,也可能只是一次私下的历险。他们要么早就知道岛上的人已经撤离了,要么就是无意间发现了科姆岛。施派德尔认为他们可能计划将德国国旗插在废弃的灯塔塔顶,而那必然会引发轩然大波。天刚刚破晓的时候,他们爬上了灯塔的顶层,估计是想侦察地形。与此同时,索尔·奥利弗也发现了他们的船只,并猜到他们去了那儿。当时灯塔的底层用于储存动物的饲料,塞满了干稻草。于是,他点燃了干草,火焰和浓烟涌上了顶层的房间。很快,整座灯塔的内部陷入一片火海。他们无法逃上塔灯。因为栏杆不牢固,为了防止发生意外,顶层的门很久以前就被钉死了。三个德国人全部命丧火海,很可能是死于窒息。等到大火熄灭后,索尔在灯塔的半腰处发现了他们的尸体,并将尸体搬回到他们的船上。然后,他用帆船上的小艇将那艘船拖出去,最后将船毁坏让它沉入深海。”

达格利什问:“有什么证据能证明这件事吗?”

“只有几件索尔保留下来的战利品:一把左轮手枪、一副双筒望远镜和一个指南针。据我所知,战争期间没有其他船只登陆过科姆岛,战争结束后也没有人来调查过。那三位年轻军官——我猜他们是军官,因为他们能弄到船——很可能被列为失踪人员,推测已经溺亡。除了索尔临终前交给我的那几件战利品,施派德尔博士上个星期的造访第一次确认了这个故事的真实性。”

“那几件东西你是怎么处理的?”

“我把它们扔进海里了。我将他的行为视为谋杀,我不希望留着那几样时不时就让自己想起这件事的东西,我情愿从来就不知道。我觉得再同德国当局联系也没有任何意义了。那三个德国军官的家人们——如果他们有家人的话——也不能从这个故事中获得任何安慰。他们白白送了命,而且死状凄惨。”

达格利什说:“但是这并不是故事的全部,不是吗?索尔·奥利弗当时还不算老,估计也还健壮,但是即便他能够将三个年轻人的尸体一具一具地拖下楼梯,搬到港口,他又怎么样才能毁掉他们的船只,然后独自在夜色中划回岸边呢?难道岛上没有其他人跟他在一起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