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在黑暗的笼罩下(第21/21页)

凯特问:“他已经康复到可以下床的程度了?”

“当然没有。如果他又指使你,你或许可以告诉那个讨厌的家伙这间病房里我说了算。”然而,她的语气却饱含着温柔的情谊。

凯特独自进入病房。达格利什穿着晨衣坐在床边。他的鼻腔里不再插着输氧管,但是还戴着面罩,看见凯特进来他费力地站起身。彬彬有礼的样子令凯特一下子湿了眼眶,她眨眨眼忍住泪水,不慌不忙地走到乔特意放在远处的一把椅子旁。她的步伐尽量自然,免得让他看出伤口有多疼。

面罩令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含糊不清:“我们俩是一对伤兵,不是吗?你觉得怎么样,凯特?我听说你折了一根肋骨。我想一定疼死了。”

“并不是一直疼,长官。”

“至于帕吉特,我猜,一定已经离开了科姆岛。我听见直升机的声音了。他怎么样?”

“他没惹什么麻烦,我想他正期待着恶名远扬的那一刻。我可以汇报情况了吗,长官?我的意思是,你感觉好些了吗?”

他温柔地说:“是的,凯特。我很好,慢慢说。”

凯特不需要翻阅笔记本。她一五一十地汇报事实,从如何发现冰箱里的血样和头发,到帕吉特劫持米莉,乃至灯塔里每分每秒发生的事。她尽可能少地提到自己。现在是时候说些有关本顿的事了。但是该如何说呢?本顿-史密斯巡佐的表现可圈可点?不行。听起来太像期末报告老好人似的套话了。

她顿了一下,坦白地说道:“如果没有本顿我不可能做得到。”

“他做了自己应该做的,凯特。”

“我认为他比预期做得更好,长官。把我往那扇窗户里硬推需要很大的勇气。”

“能忍受那种痛苦也需要很大勇气。”

这远远不够。她低估了本顿,现在是时候为他正名了。她说:“他很擅长和人打交道。伯伊德死后,伯布桥夫人很痛苦。我认为我们已经无法从她身上获得什么信息。本顿却知道该对她说些什么,我就不行。他很懂人文关怀。”

达格利什微笑着看着她,在凯特看来这个笑容所包含的意味远不只赞许、工作交情甚至友谊。达格利什本能地伸出手,凯特走到跟前握住它。许多年前她外婆去世时,懊悔和悲痛压垮了她,她曾扑进他的怀里寻求安慰,这是自那之后二人第一次的肢体接触。

达格利什说:“倘若我们未来的高级长官们不知道如何表达人文关怀的话,我们可就没有希望了。本顿的贡献不会被忽视。现在叫他进来,凯特,我会告诉他。”

他缓慢而艰难地站起身,依然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将凯特送到门口,仿佛恭送一位尊贵的客人。走到一半时,他停下脚步,身体孱弱地摇摆了一下。凯特将他送回到椅子上,这一次没有保持距离,小心地照顾着他,只是没有扶着他的胳膊。

他坐下来,说道:“这算不上是我们的成功,凯特。艾德里安·伯伊德本不应该送命。”

凯特忍不住想说他们无法避免他的遇害。当时他们并没有证据逮捕帕吉特或者其他任何人,也没有权利限制他们的活动,更没有足够的人手对所有嫌疑人实施二十四小时的秘密监控。不过,这些他全都明白。

走到门口时,她转过身:“帕吉特认为伯伊德知道自己会遭遇什么,他本可以躲开的。他认为伯伊德想死。”

达格利什说:“我想说的是,哪怕帕吉特能够理解伯伊德一小部分想法,他就不会杀他。但是凭什么我就认为自己更明白呢?如果失败能够教会我们什么的话,那就是谦逊。给我五分钟时间,凯特,然后告诉本顿我准备好了。”

[1] 节选自奥登的诗歌《1939年9月1日》,胡桑译。

[2] 节选自奥登的诗歌《1939年9月1日》,胡桑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