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奇姥 見世物姥(第4/5页)

“祭典?”

“你不记得?六年前的祭典前一晚,你和登与子一起神隐。”

“神隐?”

“被神藏起来。”

“你们一起消失不见。”母亲继续道。

小登不见了吗?不见了……

不,可是,那天晚上,是祭典前一晚。既然这样……但不可能吧。敬太隔天欢欢喜喜参加祭典。不,也许是大人,是大人们……

“我出去一下。”

敬太跑向外头。“你上哪儿去?要赶快回来啊!”母亲在身后喊着。

怪奇展示小屋。去问那怪奇展示小屋的团员,或许能得知详情。

敬太趿着拖鞋,冲出门口。外头颇冷,可是还不到冬天,没问题。

他飞快跑着,必须在他们进入森林前赶上才行。跑过田埂,径直前进。家家户户的炉灶升起袅袅炊烟,黑色的、生活的线条攀上天际。穿越收割完的田地,通过十字路口,超过地藏像,来到树林前。

剩下的路途就是一条直线。

敬太是分校跑得最快的学生。毕竟他年纪最大,理所当然。

不久,神社后方的大片森林映入眼帘。

他在森林入口附近看到那旗帜。

喂、喂,等一下!

是怪奇展示小屋的一行人。

那片……

那片草席另一头,是什么?那天晚上,敬太和小登看到了什么?父母的因果报应在儿女身上,生出了,生出了……

究竟是什么?

“等一下!”

队伍末尾的大叔停住脚步。

“怎么,小子,有事吗?”

“你,你们六年前来过吗?”

“噢,六年前来过,十二年前也来过。在那之前,还有更之前,我们一向都会过来。”

“那,那样的话……”

“你们知道小登在哪里吗?”

敬太问。上气不接下气地问。他铆足劲儿奔跑,几乎喘不过气。

“小登是谁?”

“我,我的同学。六年前消失不见了。”

“我们可不是绑架犯。”

叔叔大笑。

“这么一提,发生过一场骚动,似乎有小孩被天狗抓走,还是被狼吃掉,记不清楚了,毕竟是六年前的事。我们去过很多地方嘛,一直四处巡回旅行。”

“那……”

那个箱子里装着什么?

当时,敬太目睹了什么?

“箱子?不能让你看。这个啊,小子,是我们的谋生道具。即使你拜托,也不能让你看。我们啊,从很早以前就云游四方,靠着让人看这箱子里的东西过活。等小屋摆出来,你再带着钱过来吧。交钱就让你看。”

“那,那和六年前一样吗?”

“当然。六年前、十二年前、再之前、更之前、更早更早以前,始终是一样的东西。我们一直带着这个箱子,在全日本巡回。”

“一、一样的东西,还有客人要看吗?”

“当然。你不也是吗?六年前你没看到吧?”

“呃,不。”

我看了。

“我看到了。”

“那你晓得里头是什么吧?”

父母的因果报应在儿女身上。

“我看了,可是……”

生下来的……

怎么可能把生下来的孩子装在箱子里?

根本不可能。遑论六年前、十二年前、再之前、更之前、更早更早以前,都是如此。

那究竟是何时出生的?

咻咻。

咚咚。

锵锵。

祭典开幕。还没准备。早饭没吃。不对不对,这是敬太的心跳声。是敬太体内的血液循环声响。是敬太头盖骨倾轧的声响。

掀起草席,里头是——

“是冬天。”

“没错。这箱子里啊,装着冬天。装满你最痛恨的、又湿冷又沉重又黑暗的冬夜。在里头蠢蠢欲动,想变成堆积在你头上的雪,想冻僵你、压垮你。”

不要……

不要说那么吓人的话。

大叔笑了。大声地笑。

“瞧你吓成那副模样。小子,你那么讨厌冬天?”

敬太点点头。

“我也不喜欢冬天。”大叔接着道。

“天一冷,人就忍不住要蜷缩身子。尤其我们云游四方,碰上冬天实在糟糕。手脚受冻,便有凄惨的感觉,不想前进半步。何况,一旦下雪,对无根浮萍般的我们太难熬。所以每逢冬天,就会前往不下雪的地方。”

原来世上有不下雪的地方吗?

“所以不可能把冬天装箱搬运。”

“可是……”

没错。

那里头是白的。一片白。一片雪白。

那是……

喂喂喂,大叔又笑。

“我不晓得你有何误会,但我们展示的是人面牛、河童干之类,不是蛇女或蜘蛛男等活物。那种东西撑不到几年,行不通。如果是死物,放个一两百年没问题。我们就像这样,一两百年来不停巡回。”

大叔说着,迈开脚步。

不,那不可能。

巡回一两百年,根本是骗人的吧。那么久以前,你根本还没出生。如果那个时候你就活着,现在不可能活着啊。而且河童干什么的,看一次就够,谁会想一看再看?

既然如此,箱子里……

那箱子里装的会不会是小登?

这个想法冷不防浮现在敬太脑中。

万一真的是……

万一里面装的是小登,小登应该不是以前的她了吧。

那个箱子里,是不是从那一天、从六年前,就禁锢着变成不晓得是蛇或蜘蛛,总之是恶心玩意儿的小登?

啊啊,太可怕了。果真如此,不就是敬太害的吗?不是敬太提议要去看的吗?

还是相反?虽然不记得,但没有敬太,小登不会想一个人去看。小登被塞在又湿又冷又黑的箱子里,碰到恐怖的遭遇时,敬太乐呵呵笑着吃点心享受祭典吗?而且六年之间,一直把她给遗忘了吗?未免太残酷。

这实在过于残酷。

“小,小登!”

敬太朝往森林前进的一行人喊道。

不料,箱盖发出“咔”一声后打开了。

一个满头蚕茧般白发、巨大得吓人的可怕老太婆,从箱子里挤出来,甩动皱巴巴的脸、乱蓬蓬的白发、松弛的颊肉……

“敬太!”

用像狗、像小登又像老太婆的嗓音吠一声。

老太婆旋即缩回箱中,盖子也覆上。然而,敬太清楚地忆起,席子里是那个古怪的老太婆。是那个像冬天,像他最痛恨的雪的老太婆。一两百年来,那个老太婆都是相同模样吧。如果产生想看的念头,便会如父亲的警告,遭到天谴。那是不对的,因为——

小登被一口吞下。从头被吞下去。

啊,真的遭天谴了。无可奈何。

敬太无精打采地转身回家。

为了回家吃早饭,帮忙准备祭典。


(1) 祭祀于村境、山巅或十字路口的神。据说能防止灾祸恶灵,守护行旅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