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鹰案(第5/11页)

岳亭一愣,问道:“什么意思?”

应飞走到一家早已打烊的店铺门前,坐在干冷的台阶上,笑着对岳亭说道:“我要推翻之前说过的话,欧阳度安排的凶案现场并不是要等待明早的行人,而是专门为我准备的。深更半夜,鬼城绝无人迹,但今夜长安路检修,从我家往返柔乡歌舞厅只有横穿鬼城这一条路可走,如果我去执行采访任务,就一定会在回家的路上看到欧阳度精心炮制的画面。现在我不得不怀疑,那个把我从被窝里叫起来的电话到底是不是社长打来的,毕竟《世局报》对这路新闻素来不屑一顾,社长更没理由把我这个‘头牌’派到那种地方。”

“噗,头牌……”岳亭偷笑,又问道,“你怎么会突然这么想?那个欧阳度为什么这么做?”

“也许有些证据,他不想让警察发现,别忘了,总巡捕刘速是吕德谦的表弟。”

“什么证据啊?”岳亭有些跟不上应飞的思路,“所有的证据不都摆在街面上么?”

“别忘了杏花刚刚告诉我们孙时家的地址——这个地址不会有假,否则我们一查便知蹊跷,欧阳度没这么傻——如果我们现在赶去腾龙巷14号,一定会找到对孙时甚至是吕德谦不利的证据,当然这一定是欧阳度安排的假证据。如果等到明早有人发现尸体后报案,巡捕房的人介入此事,发现这些证据的只可能是刘速的手下,这些证据最后也会被送到刘速手里,从而销声匿迹。我和刘速关系一向不好,对警察也很不信任,按照惯例,我看到这幅场面,一定会自己调查,自己报道,自己承担后果,养老院骗保案和逸香楼鼠肉案都是如此。而这篇‘黑帮内鬼买凶弑主,无良医生为财杀人’的报道一出,无论是刚因虎烈之死而折了面子的吕德谦一党,还是骚扰济昌医院多日的黑虎帮,都会被狠狠地抽一记耳光,尤其丧失医德的医生更会被全城人唾骂,曾经让欧阳度叔侄大跌面子的我,也可能因报道这则新闻而遭黑虎帮报复,这就叫一箭三雕。”

“可欧阳度怎么知道杏花会告诉我们孙时家的地址?在他的计划里,孙时应该已经死了。”岳亭道。

“很可惜,我之前的推理有误,欧阳度是故意把孙时搞成活死人丢在现场,我们便不得不救他,毕竟这是一个‘活口’,他的新闻价值远高过一个冷冰冰的现场。我家离鬼城不近,这附近更没有医院诊所,只有我常驻的赵氏酒馆近在两条街外,我们只能把孙时暂时安置在那里。他一定事先调查过我,知道我们几乎把赵氏酒馆当成了第二个家,也习惯在那里谋划事情,所以,他安排了一个所谓的老赵侄女提前控制了酒馆,老赵收到的那封家信,十有八九是假的。”

“啥?”岳亭大惊,“这么说老赵一家是被骗走的?那杏花也是假的吗?”

应飞笑道:“老赵夫妇讲得一口纯正的山西话,如果这个从老家来的侄女不会说山西话,岂不是立刻漏了馅?所以她只好装成哑巴。老赵曾和我提过,他侄女杏花是个小寡妇,有一个两岁的儿子,可看今天这个杏花的腰胯体态,分明还是个处子。世人皆知山西人面食做得最好,还喜欢用醋调味,老赵媳妇最拿手不就是刀削面和醋溜排骨么?再看今天这一桌饭菜,全是地道的淮扬风味。而且,我给她铜板时摸过她的手,柔软细腻,连个茧子都没有,哪像是老赵口中做惯了粗活的小寡妇?还有,老赵柜台靠里的抽屉放着便签,她何必用账本的背面来写字?所以,她根本不了解这座酒馆。她扮的是一个不通文墨的小寡妇,所以故意把‘刚’‘绊’‘遇’‘带’写错,但为了明确告诉我们孙时家的地址,笔画复杂的‘騰龍’二字却写得丝毫不差……”

“不好!如果欧阳度留孙时一命是为了让我们和假杏花碰面,现在他已经失去价值了。”岳亭突然打断了应飞,“孙时还留在酒馆里,假杏花一定会对他下毒手的!”

“她没有这个机会了。”应飞笑了笑,道,“行走江湖,总要有个安身立命之法,你知道我最擅长的是什么?”

“敲诈勒索!”岳亭不假思索道。

“是用毒,用毒!臭小子!”应飞笑骂道,“我不懂西方药剂,但是对川滇毒术颇有涉猎,我关上雅间的门时在把手下粘了三条淬了毒的刀片,那个女人现在估计已经浑身酥软瘫成烂泥了,所以孙时很安全。”

“那我们……”

“先不急,今夜还很长,我们完全可以设计一个让欧阳度出血的计划。”应飞冷冷地望天,“而首先,要去孙时家里找些蛛丝马迹。”

“怎么找?”岳亭一咧嘴道,“那是欧阳度送来的线索。”

应飞自嘲地笑了笑:“江湖上都叫我贼鹰,我觉得应该是秃鹰才对,从狮子老虎撕咬过的骸骨上剥肉吃的主儿,孙时的家和办公室被搜刮得再干净,总会有藏着血丝碎肉的。孙时家里一定被欧阳度做了手脚,我倒真想看看老家伙会送给我什么样的‘证据’。不过,我们不能一直顺着欧阳度的思路走了,还有一个地方,一定还留着孙时的蛛丝马迹。”

“哪儿啊?”岳亭问道,随即一拍手,“他的办公室?”

“没错。”应飞点头道,“孙时‘失踪’多日,但尚未确定死亡,他的办公室一定还留着,你去那儿看看,注意不要惊动了欧阳度,我们三小时后在赵氏酒馆见。”

月黑风高,狭小的疏霖巷显得格外逼仄。

孙时租住在巷尾一座小小的公寓里。客厅不大,只摆着几把木椅,一张方桌,两套橱柜,后厨与厕所还算干净整洁,应飞粗粗扫了几眼,便径直往里屋去——读书人,总喜欢把重要的物件藏在书房。里屋较客厅略为宽敞,靠门摆着一张单人床,铺着宽大的天蓝色床单,被褥叠得整整齐齐,靠窗是书桌和书柜,书桌正中用镇纸压着一张纸条,上写一行小字:“今夜十点,万寿花园东二巷见面。”应飞暗笑不已:这种要命的消息就这样明目张胆地摆在桌上?分明是要送给我看的嘛!摇了摇头,伸手拉开抽屉,只见一个牛皮纸的信封端端正正摆在抽屉正中,应飞抽出信纸,扫了几眼,笑道:“果然是买凶杀人的书信,欧阳院长哟,你老人家栽赃陷害,也做得太明显了些,这都是我玩剩下的招儿。”说着摇了摇头,又在书架上翻弄了好一阵,见除了精心收集的医药类剪报便是些晦涩难懂的外文医书,叹了口气,坐在书桌前的椅子上,一抹额上渗出的虚汗,自嘲道,“也是糊涂,真正有用的东西怎么会摆在明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