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蛛案(第3/15页)
马彪搓着大腿连连点头,又问道:“对了,你不是说要找一个人来顶罪吗?”
黄冲也道:“杀人栽赃简单,难的是把前三起案子一并归到这只替罪羊头上,如果这个人在任意一件案子发生时有不在白柳街附近的证据,我们可就不好操作了。”
诸葛缜揭开菜篮子上的印花布,从两棵小油菜底下翻出一本笔记道:“三起割喉案都发生在屏州城最繁华风月场所白柳街附近,死者都是陪酒卖笑的应召女,案发时间都是夜里十点半到十二点,这个时间除了在歌舞厅夜总会买醉的风流鬼,其他人大都在熟睡吧。白柳街地处流连坊,是坊中的主干道,街两侧有几条曲折狭小的巷子,比如玉女巷、万年巷、丰隆巷,这些个小巷里有不少旧民房和小店铺,三教混杂,九流遍布,常住的人少得可怜,说是藏污纳垢之地毫不为过。案发之后,不少巡捕在那里做过非常仔细的调查,搅得整个流连坊鸡犬不宁,小偷小骗也捉了不少。喏,这是巡捕的调查记录。”
马彪“啧”了一声:“这是从哪儿弄到的?”
诸葛缜道:“我的手段你没见识过么?你的造船厂都是我一手点拨起来的。”
马彪不忿,轻轻哼了一声。
黄冲暗道:金蛛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书生,忝列金主会十二理事,正是因为他手里这张无孔不入的情报网,不过老家伙独得很,手下几千双眼睛收集的情报都汇集在自己一个人手里,也不怕活活累死。
诸葛缜道:“三次调查的询问记录上都出现过的名字不少,有将近十个是常年独住在这几条小巷里的,不是小贩走卒,就是暗娼半掩门,还有痴呆老儒,地痞恶霸,记录上显示,在案发当晚,他们都独自在家睡觉,没有出去过,也就是说,他们没有任何不在场证人,要从这些人选一个合适的替死鬼,应该还是可以办到的。”
“那找谁合适?”马彪急道。
诸葛缜晃了晃厚厚的一本笔记道:“这资料可不少,我今早刚到屏州,只粗略翻了一遍,没有细看。我这回来,是接方骥回去养伤的,你儿子的事只是顺便。”见马彪秃头上又开始冒汗,便轻哼一声道,“你也别瞪我,这事儿急不得,我过几天便来,你这些日子只管继续在报纸和广播上施展手段就好,巡捕和法官的名声越臭,对你越有利。”
“那我儿子什么时候能出来?”马彪急得两眼冒火,“那牢里真不是人待的地方!”
诸葛缜整理好菜篮子,起身道:“我去医院接人,明天便出城,就不来和你道别了,几天后我会回来给你一个满意的结果,放心吧。”说着径直起身,施施然走出房门。
马彪瞪着眼直搓手,起身便追,黄冲忙贴上前去,在马彪肩上轻轻一按,低声道:“诸葛先生很久不来屏州了,他没见过我,更不知道我弟弟阿战的手段,如果我们赶在诸葛先生离开屏州之前拿到那份记录,知道该选谁来当替死鬼,就可以自己想办法做些事情。”
“我们自己?”马彪心中一阵纠结。
黄冲道:“没错,诸葛先生办事足够缜密,但素来拖沓,我怕公子熬不住,巡捕房的死囚牢又阴又冷,吃不好穿不好,还有等待处决的悍匪强盗……”
马彪心中一痛,“喀”地捏碎了掌中的核桃:“我……我等不了了……”
“我这就联系阿战。”黄冲道。
“可是……”马彪心中一阵纠结,迟疑片刻,才说道,“好,你们去办吧,让阿战悠着些,别惊动他。”
黄战衔着半根糖葫芦,穿一身破旧短打,蹲坐在小巷深处的一只光秃秃的石狮子头上,朝天打了个哈欠,一歪脑袋道:“不会吧哥,你要我从那个诸葛缜手里偷东西?那可是金蛛啊……”
黄冲微笑道:“金主会十二理事名头虽响,其实都算不上什么了不得的人物,只不过善于掌控金钱、权力、人心、情报之类的东西而已,若论手脚上的功夫,比咱兄弟差得远了。今晚金蛛就会去济昌医院,只要你拿到他菜篮子里的那本记录,我就能赶在他出手之前制定计划,救出马一侬,这样我们就能进一步得到马彪的信任……”
“他已经很信任咱们了啊。”黄战道,“现在的薪水我很满意。”
黄冲眼中光芒闪烁:“还不够!马彪只让我打理些外围生意,你甚至还不能出头露面。”
黄战神色一黯,软软地趴在石狮子头上。
黄冲在他肩膀上重重揉了两把,继续道:“屏阳造船厂真正机密只有马彪和诸葛缜两人能接触到,那可是泼天的富贵,我手头这些小轮机小零件,在诸葛缜眼里就是一把泥土。人总要往高处走,接触更大的人物,谈更大的生意,做更大的买卖,住更大的房子。”说着狂热地挥了挥手,“这里可是屏州啊!遍地黄金的地界儿,连马彪那种人都能混得风生水起,我们凭什么不行?”
“可是……偷金蛛的东西,我行吗?”黄战小脸涨得通红。
黄冲笑道:“放心,你偷东西从没失过手。喏,这是诸葛缜的画像,时间仓促,我没搞到他的照片。”说着递出一张画在信纸上的铅笔小像,寥寥数笔,神韵十足。
黄战嘻嘻一笑:“哥哥画得果然传神,这老家伙看起来像个菜场会计。”
黄冲道:“诸葛缜的身高大约在一米六上下,骨瘦如柴,戴黑框眼镜,穿蓝色长袍,提着一篮小油菜,那个笔记本就放在油菜下面,他今天去济昌医院接方骥,明天上午就出城,你动作快些。”
“嗯,记住了。”黄战点了点头,轻轻滑下石狮子。
时值隆冬,正是流感高发的时候,济昌医院里到处都是蔫头耷脑的病号,病房早已人满为患,走廊的躺椅上也坐满了打点滴的孩子和满面愁容的爹妈,医生护士忙得焦头烂额,在拥挤的过道里穿来穿去。
诸葛缜皱着眉挤进走廊,侧着身子小心地避开推着轮椅的护士,却被一个穿着病号服的少年撞了个趔趄——睿智的头脑和笨拙的身手极不搭调。
“老爷爷,对不起,对不起……咳咳咳……”少年忙伸手扶住诸葛缜,连声道歉。
“老爷爷?我看起来这么老?”诸葛缜暗暗苦笑,轻轻摇了摇头,拉起围巾,掩住口鼻,快速走上楼梯,又和一个流着鼻涕的邋遢少年撞个满怀。这个孩子却无礼得很,冲诸葛缜翻了个白眼,重重咳了两声,啐了一口痰,大摇大摆地转身便走,四周病号唯恐避之不及,顿时让出一条路来。
诸葛缜扶着楼梯栏杆好容易站稳身子,喃喃道:“得的是痨病吧,但愿是痨病……”慢悠悠叹了口气,迈步向楼上走去,方骥的单人病房在顶层,诸葛缜却宁死也不想挤那个罐头似的电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