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附体的女人(第11/13页)

井手江南似乎就是这种人,迈入他的房间,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台红漆已大部分脱落、露出白铁皮的幻灯机,这占据了大半个房间。幻灯机旁边滚落着一架粗大的望远镜。墙上歪歪斜斜地挂着一幅照片——照片上是一个南洋女人,厚嘴唇、扁平脸、肤色黝黑,露出紧致而完美的乳房,全身赤裸地站在那儿——和一幅水手石板印刷画。剩下的就只有肮脏的被子和一套歪斜的桌椅。脏东西在房间里到处散落着。

井手正坐在幻灯机前,无聊地放映着幻灯片。幻灯机里面装有电灯。江南每听到惠真子的一声呻吟,便会诡谲地笑笑,并不断地更换着底版。

可奇怪的是,房间的任何地方都没有出现影像。影像到底播放到哪里去了呢?

井手对此并不在意,仍借着从幻灯机缝隙间露出来的强光检查着几张底版,然后一张张地更换。

可是,这些底版都十分奇怪。其中既有女人的大腿,有血肉模糊的,也有像白蜡一样苍白的。还有人头、手臂、躯干,每一样都是既有完整的,也有残缺的,还有沾满鲜血的。另外还有一些没有眉毛的眼睛、咧得大大的嘴巴……

这些底版跟惠真子的呻吟到底有什么关系呢?原来,底版每变换一次,惠真子就会随之发出一声呻吟。

一听到惠真子的呻吟,井手就警惕地偷偷环顾一下四周,然后撇嘴诡谲地一笑。再次用他发抖的手拿起几张底版,一张一张地放进幻灯机,再一张一张地更换掉。于是,惠真子的呻吟声就会再度传来。

这次井手拿的底版是一名身穿鲜红泳衣的年轻女性与一名裸体的中年妇女。而且中年妇女没有大腿。井手用如树叶般颤抖的手轻轻地把年轻女人的照片先放进去。

于是,楼下随之传来一声“美佐子你放过我吧”。惠真子的声音带着一种尖利的恐怖,传到他昏暗的房间。井手再次诡谲地一笑,又换上一张照片。

于是,惠真子又发出了“啊”的声音,“老板娘!老板娘!”呻吟声未落,“啊啊”的喘息声又随之传来。

接着,井手又把两张照片倒着放进去。“你们两个都饶过我吧!”惠真子又尖叫起来,不久又响起“井手,你快来啊”的哀鸣。

井手慌忙拧上开关,卷起电线,再次打开电灯。然后他收拾起底版,藏进卧室里的皮箱,再从幻灯机的前面拆下长筒。刚才他无疑是通过这筒状物往惠真子的房间播放幻灯片。“井手!井手!”在这个过程中,惠真子的叫声仍一阵接一阵地传来。

井手环顾了一下房间内的情况后,先是应了一声“怎么了?我马上过去啊”,然后才离开房间。

井手为什么要往惠真子的房间放幻灯片折磨惠真子呢?

井手跑下昏暗的楼梯,冲进惠真子的房间。

房间里窗帘已完全放了下来。惠真子从床上坐起,衣衫不整,身体剧烈发抖。床头柜上还放着一个已经开启的威士忌酒瓶。

井手在门口停了一下,贪婪地朝衣衫凌乱的惠真子那裸露的胸部和大腿间依稀可见的苍白肌肤盯了一会儿,然后才向她打招呼:“怎么了?又做噩梦了吗?”

惠真子咕哝了一阵子之后,一下扑倒在枕头上,气若游丝地说:“啊,我已经想睡也睡不着了。”

“怎么回事?”

“我刚一闭上眼,眼前就会出现一些支离破碎的手脚和人头,还有美佐子以及没了大腿的老板娘的身影……”

若真是这样,事情果然如猜测的那样:惠真子无疑一直在看井手播放的幻灯。如此说来,此前一直困扰惠真子的噩梦其实并非噩梦,而全都是看了井手从三楼播放的幻灯的缘故了。井手很可能一直是在惠真子半睡半醒时播放幻灯来折磨她。

若真是这样,井手江南为何要以这种方式折磨惠真子呢?

不良少女往往都有精力过剩的倾向,她们很难找到正当的发泄途径,所以大多堕落了。虽然顺风顺水的时候她们还能保持乐观开朗,可一旦患病或是失去赚钱门路时,由于理性与生活保障的缺乏,这些扭曲的能量就会像未燃尽的燐一样发出苍白的光,化成一种妖冶的魅力。

再看看井手的生活状况,他怎么看也不像是一个拥有健康理念的男人。如此一来,他自然就会贪恋这种妖媚撩人的肉体,从而做出这种事来。

总之,井手对不良少女这种孱弱的美颇有体味。他从披头散发、香汗淋漓、袒胸露乳、露着大腿蹲在床上的惠真子身上感受到了一种不同于普通女人的独特魅力。在这种少女身上,精神上的疲劳也会带来跟肉体疲劳同样的变化。虽然双眉微蹙,可犹如纵欲狂欢后一样,鲜红的血液被从肉体吸走,为了恢复能量,疲惫的血液会再度争先恐后地流回心脏。失去血色后益发苍白的肌肤下露出的一条条青筋显然在昭示着这一点。于是,就算身体精疲力竭,也仍能产生一种贪图享乐的贪婪的妖冶之美。

“惠真子,你也不能老是这样啊。倘若能出去稍微走走,心情肯定会好一些的,身体也会好起来,这样就不会做噩梦了。”江南紧盯着惠真子说道。

惠真子忽然一愣,说道:“我做噩梦的时候说过什么没有?”

“也没什么要紧的,反正是让人听着不舒心。”

“不舒心?什么事?”

“这事你最好就别问了。”

“不,你一定要告诉我,我都说了些什么?”不知为何,惠真子竟欠起身,较起真来,“喂,你告诉我嘛。”

“你就这么想听?那好吧,我听到的有三句。”

“别卖关子了,你快说嘛。”

“你说‘美佐子你放过我!’,你还呻吟着说‘啊!老板娘,老板娘’,又说‘你们两个都饶了我吧’,就这三句。”

不知为何,井手说完后露出一丝坏笑。惠真子审视般地死死盯着井手的脸,然后忽然把目光岔向远处,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气说道:“事到如今,我才觉得我不该这么记恨美佐子。”

“因此,你才在梦中道歉,让她放过你,是吗?”井手说完,又诡异地一笑。惠真子只是瞥了他一眼,什么都没有说。过了一会儿,井手说道:“你是不是知道美佐子被杀的内情,因此才向她谢罪的?”

井手突如其来的这句话让惠真子吓了一跳,不过他装作没注意到惠真子的反应似的,“老板娘被杀一事你也是知情的,是吗?”

“你怀疑我……”惠真子嗓子哽咽,竟委屈地哭了。

“抱歉抱歉,我只是看你梦魇得厉害,以为你会知道些什么呢,就瞎问一句而已。比如说,五月有没有为了你而杀死美佐子之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