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第2/5页)

好,现在女议员闭嘴了。按照纳瓦霍族的习俗,利普霍恩在等待某种表示,让他可以判断女议员是终于说完了她非说不可的话呢,还是仅仅暂停一下理理思绪。女议员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不是没有纳瓦霍警察,”她总结说,“而是整个康涅斯图保留地根本没有一个纳瓦霍警察,我们得到的服务只是偶尔能见到一个拉古纳警察,还是兼职的。”她再次停下来,利普霍恩则再次等待。

“他就坐在路边的一个小屋子里,无所事事。事实上,大部分时间甚至都不在那儿。”女议员知道利普霍恩以前听过这些抱怨,所以她并没有在高谈阔论时还费心地盯着他。她在研究墙上的地图。

“你打电话过去,没有人接听;你去那里敲门,没有人在里面。”

她的眼光从地图移到利普霍恩身上,这表示她说完了。

“那个康涅斯图警察是印第安事务所的人。”利普霍恩说,“他是拉古纳人,但他实际上是印第安事务所的警察。他并非为拉古纳人工作,他是在为你们工作。”就像他以前曾经解释过的一样,利普霍恩再次解释道,由于康涅斯图居民居住在阿尔布魁克那边,离大保留地太远,而且仅有一千两百名纳瓦霍人,因此部落议会司法委员会投票同意,与印第安事务所订立协议,由他们处理那里的法律事务,就不用没完没了地派纳瓦霍部落警局的警察去轮流值班了。利普霍恩没有提到女议员就是司法委员会的成员之一,女议员自己也没提。她拿出纳瓦霍人的耐心,谦恭地聆听利普霍恩说话,眼睛却在他的地图上巡视不止。

“康涅斯图有两种图钉。”利普霍恩说完后她接了一句。

“那是在部落议会投票同意将司法管辖权移交给印第安事务所之前遗留下来的。”利普霍恩说,企图避开下一个问题——那些图钉代表什么意思。钉在康涅斯图区域内的图钉有红、黑两种颜色,利普霍恩以此区分醉鬼闹事和巫术活动。这两种行为是破坏康涅斯图安定和平的罪魁祸首。利普霍恩不信巫术,但大保留地的有些人断言,康涅斯图的所有人都将成为剥皮行者【在西方关于狼人家族的传说中介于纯种狼人与人类之间的神秘物种,他们行动迅猛,杀人成性,嗜好吸食人类血液,夜空中冉冉升起的血红色月亮是他们的象征】。

“按照部落议会通过的那个决议,由印第安事务所负责康涅斯图的治安。”利普霍恩的解释就此结束。

“可是印第安事务所没做到呀。”女议员说。

一个早上就这么过去了,女议员终于走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满脸雀斑的瘦小白人,他说自己是一家给纳瓦霍牧区提供牲畜的公司的老板,他要求警方出具一张证明,保证他的马、牛、幼畜等在夜里能得到充分的保护。这会使利普霍恩陷入一大堆错综复杂的事务中,需要处理各种行政决议、备忘录和牧区要求的文件等——这是窗岩警察人人避之不及的麻烦事。他还要对付那些强壮的白人牛仔、印第安牛仔、团伙、醉鬼、小偷、骗子,得克萨斯人、记者、摄影师,还有普通的游客。还没等他处理完这些洪峰般涌来要求警察过问的事务,电话又响了。

打电话来的是科里奇寄宿学校的校长,他报告说,埃莫森·卓又开始贩卖私酒了。他不仅把酒卖给任何一个愿意走去找他的科里奇学生,还在夜里把瓶装酒带进宿舍。校长要求把卓关起来,永远不要放出来。

利普霍恩对威士忌的厌恶程度和他痛恨巫术一样强烈,他答应校长当天就把卓带走。他说话的声音如此严厉,以至于校长只简单地说了句谢谢就挂上了电话。

现在,在午饭之前,总算有点时间可以考虑一下那三起杀人案,思索它们是否有什么相似之处了。不过,利普霍恩首先要做的是把电话线拔了。他走到窗边,向外眺望,越过狭窄的纳瓦霍二十七号公路,他看到那片分散的红色石头建筑,里面就是部落政府:看到村庄后面层层叠叠的砂岩峭壁;看到积雨云开始在八月的天空聚集,在这个干旱的夏天,云朵很有可能升不到能为大地释放雨水的高度。利普霍恩整理了一下思绪,把部落议会成员、牧场纠纷和贩卖私酒什么的都从脑子里驱逐出去。他重新坐下来,把椅子转到面对地图的方向。

利普霍恩的地图在部落警察中很有名,也是他古怪为人的一个象征。贴在软木板上的地图挂在他办公桌后面的墙上,就是一张普通的南加利福尼亚汽车俱乐部出版的“印第安地区”地图,和常见的地图一样,地域广大,细部精确。利普霍恩的地图与众不同的是他的使用法。

地图上有一百多个彩色图钉,不同的颜色代表着不同的罪行,除了这些标识,利普霍恩同时以隐秘的速写方式记录下这一百个地点发生的事情。这些记录帮助他记住了大量的信息,这是他在保留地度过的一生和在此当警察度过的半生中积累起来的。三火鸡遗址西边这个小写的p,意味着提达斯哥沃士的流沙区;r在通往奥莱托的小路旁,靠近犹他州边界(还在几十个其他类似的小路),在暴风雨中通过这些地点的时间会加倍;C's是某家族的首写字母,标明他们沿山坡设立的夏季牧场的地点,大量的这种提示斑斑点点地布满地图;W's表明那些地方发生过巫术事件;B's表明那是私酒贩子的家。

记录一直在更新,图钉则随着不端行为的消长而时多时少。蓝色图钉代表偷牛案,当偷牛贼载着一卡车小母牛在隐秘小路上被抓住时蓝色图钉就消失了。鲜红色、蓝色和粉红色的艳丽小疹子(利普霍恩将这些颜色和与酒相关的犯罪联系在一起)则随着私酒贩子的命运在保留地里时隐时现,在保留地边缘的村镇周围和高速公路入口处形成了一片玫瑰色的暗影。还有一些抢劫罪、强暴罪、家庭暴力罪和一些危害性较小、但有暴力失控倾向的事件与红色图钉配合着使用。有几个图钉——大部分在保留地边缘地带,它们标志着典型的白人犯罪类型,比如盗窃、破坏行为和敲诈勒索等。不过此时此刻,利普霍恩只对那三枚带白芯的褐色图钉有兴趣,那代表着谋杀案。

杀人案件在保留地很不寻常。通常是突发性的暴力致死:一个醉鬼在行驶的汽车前摔倒了,酒吧外面的醉酒斗殴,在酒精刺激下爆发的家庭矛盾,都是那种未能预卜的暴力行为,马上就能结案。白芯褐色图钉出现后,很快就会被拿下来,极少会超过两天时间。

现在地图上有三枚褐色图钉,已经钉在利普霍恩的软木板和利普霍恩的心上好几个星期了。事实上,时间最长的那枚钉在那里已经快两个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