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天(第8/14页)
旱獭并没有掉以轻心,角膜炎化脓的眼睛死盯住自己的敌人,张大喉咙发出声嘶力竭的吼叫,同时大口大口地流着口水,口水湿透了地毯,直冒热气,但它躲避着一切袭击,寸步不让。突然,野兽受伤结痂的耳朵后面挨了当头一棒,一时晕头转向了。奥斯卡利用自己的优势,通过一连串漂亮的正、反手组合拳由下而上的连续猛击,步步紧逼,差一点成功地将口吐白沫的野兽逼退到浴室,正准备扣杀得分之际,旱獭突然进行绝望反击,用锋利的门牙拼命地撕咬枕头,枕头顿时破裂了。
战局重燃,枕芯鹅毛乱飞,纷纷扬扬,恰似鹅毛大雪,颇有美感,令人欣慰。奥斯卡裹着被子滚成一团;野兽倒地也滚成一团。诸神之战宣告开始。于是乎我也加入到大战中去。
我已经控制住我的惶恐情绪,心想,我的敌人又不是一只受过辐射污染的啮齿动物,或者一本充满着大男子主义调调的心理杂志。在奥斯卡对我半褒半贬的眼神关照下,我冷不防从背后偷袭了一下对手。野兽还来不及发出尖叫,我就狠狠地揪住它的尾巴,我没有把野兽交给男士处理,而是把它扔到卫生间的抽水马桶里,盖上马桶盖,我一屁股坐在上面,反复放水,一连冲了十次。
这样一来,旱獭明显老实多了。
多洛雷斯身上覆盖着一层羽毛,这层羽绒可能会给许多女人带去天使般的容颜,但对她不管用,但也没必要夸大其词。即使是在死亡状态,她也是满脸怒容。一想到自己死在伊娃之前,她心里有多么不甘,甚至败坏了她前往极乐世界的心情。我有一个想法,充当一下殡仪馆职工,为她美容一番。可面对返璞归真的她,这着实是一个挑战,不过可以修旧如旧,恢复她原来的容貌……我真不敢想象,这样一只动物竟能把一个活人杀死……
“我真不敢想象,这样一只动物竟能把一个活人杀死,”奥斯卡站在我身边说,证明脑电波在我们俩之间是相通的(也可能我刚才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果真如此就不那么浪漫了。)。
“然而,可以想见……”我开了个头。
“旱獭是后到的,”他道出我要说的话。
“有人杀死了她……”我断定。
“可怜的野兽晕头转向,还以为在这里享受到了一顿自助餐,”他得出结论。
“在这种情况下……”我犯嘀咕道。
“是的,在这种情况下……”他嘟嘟哝哝。
“我们去看看伊娃在干什么,”我说着朝走廊走去。“她就在隔壁房间。她应该全听到了。她为什么没有介入?”
“她可能……一不做二不休,”奥斯卡答道,他想的正是我想的。
于是,我们表演了一出敲门二重唱,用这种办法来宣泄久憋难忍的压力真是妙极了,因为其他的男女成双活动显然行不通。但我们的努力没有效果,里面毫无反应:即使走廊灯光普照,依然令人毛骨悚然。对奥斯卡来说,他冒着肩膀脱臼的危险,憋足了劲,箭步向门冲去,终于破门而入,只听到一声小小的尖叫(这声尖叫有点败坏了奥斯卡的英雄壮举,不过我没有说三道四,因为男孩子容易感情用事。)。房间里黑咕隆咚的,但浴室门下缝却漏出一线光亮。奥斯卡再无肩力可滥用了,只见他轻轻转动门把叫了声伊娃。
伊娃没有回答,但情有可原。只见她躺在瓷砖地板上,淋漓湿透似乎是刚洗完淋浴出来。像裸体又像尸体。
对奥斯卡和我而言,都是一个刺激。首先因为整形外科医生手艺高超,活计干得很漂亮,其次因为尸体已经成排,现在又新添了一具,最后因为海难中就剩下我们两个幸存者,流落在一个荒岛上垂死挣扎。我的头脑开始发热。我的思想斗争很厉害,离神经病发作不远了。就剩下我们俩了,奥斯卡和我。我自言自语,既然我不是凶手,那他……
我的火车正在脱轨。在房间里,我听到身后有奥斯卡的动静。奥斯卡,一个多么可爱的小伙子……多么殷勤体贴……这是不可能的……不过我不敢看他一眼……就在此时,我听到我背后有一个响动,好像是落体的响动。就在我转身之际,一声新的警报把酒店四壁都震动了,我突然感到脑瓜挨了重击。我的脑袋炸了,剧痛使我眼前一片模糊,我隐约瞥见一个熟悉的面庞轮廓。而后一片空白。
我醒来时,我以为逃脱了一场噩梦,周围一片漆黑,毫无动静;有一阵子,我想我是在家里,躺在床上,美人根贝克街旅馆度周末只不过是一场噩梦。后来,觉得床垫怎么这么硬,这么冷,就像是瓷砖地板一样……后来,思来想去,我很少捆绑着手脚睡觉呀……真相大白了……是奥斯卡把我绑起来,是奥斯卡一手干的好事,奥斯卡是杀手。这就是我得出的结论,但这一次,我又上当了。
我听到房门开了,灯光使我眼花缭乱。我睁大眼睛一看,发现我原来是在厨房里。而奥斯卡就在我眼前。他像我一样,被捆绑着手脚躺在地上……这让我大吃一惊,说明还有一个人就要进来。奇怪的是向我们走来的是一个头发斑白的人。奇怪的是这个头发斑白的人嘴角上挂着怪笑。我惊呆了。
“您要……要干什么?您……您不是已经死了吗!”奥斯卡哆哆嗦嗦地说。
“是的,但我活得更好了,谢谢。”
原来是鲍比·迈克哥纳罕面对着我们。作为一个从死亡堆里活过来的人物,他看样子神采奕奕,眼睛炯炯有神,对他的雕虫小技产生的效果颇为得意。
“迈克哥纳罕,原来是你!你这个怪物!”
“乌拉,您恢复得倒挺利索,我的小宝贝奥黛丽。您的怒颜反而很美,您很迷人啊。”
“这怎么可能?”奥斯卡说。
“哦呵,这很简单。一个学徒的雕虫小技,”迈克哥纳罕说着掏出一把小匕首。“你们见过这玩意儿吗?”
“我更希望您把它藏在口袋里。”
“或者插在胸口上,也许吧?”他说着,将刀子插进心窝,发出一声痛苦的呼叫,然后瘫倒在现场。
“他有病!”奥斯卡叫了起来。“他干了什么?”
“我好像明白了,”我说,眼看着迈克哥纳罕挤眉弄眼然后爆发大笑。这个英俊的老家伙站了起来,依然笑个不停,然后靠近奥斯卡,在他大腿上捅了一刀。
“你们明白了吧?这是一把可伸缩刀刃的刀具,是我在福尔摩斯展厅墙上找到的。我用它来演了早上这出小喜剧。我只要稍许涂点血就行了,因为你们眼里只有火情。你们甚至去查看同伴的尸体,想知道凶手是否藏在尸体之间,却没有想起来查看我这具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