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夜的巡礼(第2/11页)
“你是新生?”胡须男熟不拘礼地冲着我笑。
“是啊……”我这样回答道。
“还不回老家?”
“呃,我是本地人——”
“是吗?这样啊。所以才不那么急着回去啊。”我还没来得及想可别让我做详细解释,他就已经自说自话地接受了,“那你有空吗,今晚?”
“啊?有倒是有的。”
什么啊,这家伙。该不会是打算劝诱我加入什么可疑的同好会吧,又或者危险的新兴宗教团体之类……
“平安夜没安排?”
“没啊。”
“真的吗?其实是约了女朋友,然后去这样那样吧?”
“如果有女朋友的话,倒有可能像你说的。”
“那就是真的有空咯?”
“嗯,算是吧……”
“话说,你这个行不行?”他做了个咕嘟灌酒的动作。
“酒吗?唔——我喜欢的。”
明明自贬为阴郁青年,却又坦白着这样的事情,自己也觉得矛盾,不过事实上,唯有联谊的邀约我从来不曾拒绝,而且不管第二拨还是第三拨都一定奉陪到底。对自己来说有点儿那个,不过在酒桌上我可是相当尽心尽力的,有时为了炒热气氛,扮小丑插科打诨什么的都不在话下。
说到这里也许会被吐槽:这算哪门子的阴郁青年啊。但是,在骨子里,在心灵的深处,我确实是阴郁的。因为除了喝酒,我对其他所有邀约一概回绝,就连普通的人际交往也都刻意回避。这样的男人,怎么可能交到朋友呢。
“这么说起来,你身上味道不错哦。”
宿醉的烂柿子气息竟然被形容为味道不错,这还是第一次。
“唔,这个……”
“昨天晚上也喝了?”
“嗯,是啊……”不过昨晚并非联谊,只是独自一人闷头喝醉了而已。“没错。”
“找对人了。那么,今晚接着来怎么样,跟我们一起喝酒去吧?”
“我们?”
“简而言之,就是还留在学校的同道中人啦。平常没机会来往的人,趁这个机会加深感情也不坏吧?”
“这个嘛,唔。”话是这个理,但不管怎么说这邀请本身也太唐突了。“我想是吧,嗯。”
“那就来嘛。还有可爱的女孩子哦。”
竟然用上美人计,越发透出某种老套骗局的味道了——这么小心提醒着自己,但似乎脸上还是没能藏住贪鄙的期待。胡子拉碴的男人唔唔地点着头,一副心满意足的模样。
“那就说定了哦。”
趁着听到“可爱的女孩子”就两眼放光的那个间隙,事情就这么被定下了。啧,这还真的是。说什么厌世,什么阴郁青年,却有着跟芸芸众生一样的色心,我也真够没出息的,就算被诘难说只不过是故作姿态,也没有办法反驳吧。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匠。”
“姓什么?”
“姓就是匠。”
“哎?那名字呢?”
“千晓。”
“好像女孩子的名字啊。”
“常被人这么说。”
“匠千晓同学啊。那——就是匠仔吧。”
“啊?”
“就是说,你不是姓匠吗?所以呢,朋友之间没人叫你匠仔之类的吗?”
“没,从来没人这么叫。”
“那大家平时都怎么叫你的?”
“唔——就是阿匠吧……”
“所以嘛,不就是匠仔吗?”
于是,我还半点头脑都摸不着的时候,就连绰号也被定下来了。
“那——学长呢?”我自然地用上了这样的称呼。因为我很确信,眼前这不修边幅又感觉很小强的男人,不可能会是新生。“学长贵姓?”
“我吗?”不知怎么的,男人此刻忽然很神气活现地捋了捋蓬乱的头发,目光变得深邃。“若问我是谁,请称呼我为旅人。”
“旅、人——这个是你名字?”
“啊呀,”支着下颚的胡子男手肘一滑,下巴几乎磕在桌面上。“唉,我说你啊,太能装傻了吧。就是旅人啦,人在旅途。波西米亚人。懂不懂?‘自由自在的流浪者’的意思——”
“这么说你不是这里的学生?”
“不,学生嘛该算是学生来着——大概。”
“什么啊,‘大概’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如果还没被开除学籍的话。”
“那也就是说,是处于就算被开除学籍也没啥稀奇的状态喽?”
“唔,就是这么回事。到底已经休学几次又留级几次,我自己都记不清了——真是的,净问些什么呢。你这人,吐槽起来还真是意外地不客气啊。”
“让你不快的话,我很抱歉。”
“算了,没关系,吐槽狠点也没什么大不了啦,只是得分清时间和场合才行。换句话说,在没摄入酒精之前,需要克制。明白了吗?”
就是说,若在喝酒的时候,不管举止多无礼都没关系,是这个意思吗?我正为此而纠结的时候——
“那就这样了,今晚,说好啦?”这位旅人单方面地告知了会面的时间和地点,离席而去。
他没有报上真名,这行为很可疑(事实上,学长只是单纯忘记了报上名字而已)。因此,我始终还是无法挥去心里的疑虑,他该不会是街头传销或新兴宗教成员,总之就是那种要忽悠人入伙的人吧。
尽管无法释怀,但我最终还是决定按照约定,到他指定的大学附近那家居酒屋“三瓶”去看个究竟。因为就算是忽悠,我也想听听他到底能掰扯些什么。至少,这要比在平安夜里自个儿寂寞饮酒好吧。
时间是下午五点。这是对方指定的时间,但是店里才刚刚掀起布帘,客人的影子还一个都没瞧见。
姑且先走进去。店员问道:“请问有预约吗?”
“呃——”因为是相对较小的店面,而且又是现在这样的年末旺季,感觉一下子就会满座的样子。也就是说,那个男人有可能会预见到这一点而预订座位。
“我想应该有吧。”
“是哪位呢?”
“呃,那个,就是,唔,我没听清名字——”
“啊?”
“呃,也不是,他说叫旅人什么的。”
“哦哦,”听到这个像是暗语之类意义不明的词,店员若无其事地点点头,“是边见先生哪。请往这边走。”
想不到这都能行,我整个人呆住了。那个拉碴胡子看来像是这家店的常客,那么他在这里也同样是厚着脸皮自称旅人、波西米亚人什么的吗?他不会不好意思吗?不过我总算知道了旅人的姓氏是边见。
店员引我走到里面的座席,桌上已经摆放了餐具,方便筷、酒盅和玻璃杯,一共六套。也就是说,除了那个男的,应该还会再来四个人。
我盘腿坐在坐垫上,等了许久,却没人出现。说是许久,其实也就只有几分钟,但我已经开始心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