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性的巡礼(第4/11页)

“是的。她从上班的邮局回过一次家,说是接下去要到朋友家参加圣诞派对,还说晚上会比较晚回来。”

“她说这件事的时候,也和平时一样,没什么反常的样子吗?”

“完全没有。”

“那么那个派对呢,华苗小姐在派对上的表现怎么样?”

“好像也都很正常。事后我也问过那些朋友,但是都说她跟平时没什么两样,甚至看上去比平时更开心。”

“这样啊……”

确实,听了这些信息,越发让人感觉华苗小姐是不会自杀的了,再说她也没有留下遗书。可是现场状况,叠好的外套和整齐摆放的鞋子,又显示是自杀。这究竟是——

“冒昧问一句,那场派对是什么时候结束的?”

“华苗从那个朋友家里离开的时候,说是还没到十二点。但是具体的时间就不清楚了。”

“那位朋友是谁呢?方便的话,可以告诉我名字吗?”

“为什么问这个?”

“我想到,会不会华苗小姐原本是打算把这件‘礼物’送给参加派对的某位朋友的?”

“哦,这样啊。说不定真是这样。那位朋友是位姓吉田的女孩,吉田幸江小姐。”

“您知道对方的联系方式吗?”

鶸子女士站起身,拿来了一本手册。在高千的眼神示意下,我借用了圆珠笔和便条纸,记录下相关信息。

“这位吉田小姐,我们会去找她问问。然后还有刚才您说的那位未婚夫,我也想联络一下,能把他的联系方式告诉我们吗?应该是姓……初鹿野……”

“是的,初鹿野守夫。”

我继续做着笔记。初鹿野的住址,然后方便起见,连同他工作的地方也记了下来。

就在这时,响起一阵巨大的喇叭声。我被吓了一跳,圆珠笔尖唰的一下戳破了记录纸。

“什……什么情况!”

“非常抱歉,是我先生。”

“哎?”

在此期间,喇叭声完全没有要停歇的迹象。细密的节奏刺激着人的神经,一声声接连不断地响着。这感觉不只是噪音嘈杂,已经到了让人感觉恐怖的程度。

鶸子女士留意了一下头顶上的动静。事后回想起来,那是在期待“他”从二楼下来吧。但很快,她叹息着站起身来:“抱歉失陪一下。”

脚步声逐渐远去,像是走上了二楼。然后很快又下来,从玄关走出去。

高千走近接待室的玻璃门那边,我也跟在她身后,从那里看着外面的动静。

玄关前面停了辆银色小轿车,应该就是按喇叭的那辆了。看样子是想要停进之前所说的那个简易停车场,却被绿色的四驱车挡了道。也就是说,按喇叭的意思似乎是:“把这车给我让开!”

但是,鶸子女士刚才说那是她先生,那么,开车的人应该就是华苗小姐的父亲此村正芳先生。我不清楚那辆四驱是不是此村家的车,可是不管怎样,正芳先生作为此地的一家之主,仅只为了进自己家的话,完全用不着这样子死命按喇叭吧。

走到外面的鶸子女士坐进四驱车,先倒车然后开到路面上,为小轿车留出了车位。

小轿车一直开到停车位的尽头,停下。在它之后,四驱车开回来。两部车相安无事地纵向排列在“狭长巷子”里。

从小轿车上下来的,是位白发斑驳身穿西装的男子。看来他就是华苗小姐的父亲了。

看都不看从四驱车上下来的鶸子女士,疑似正芳先生的中年男人直接从玄关走进屋子。

正要穿过前面的走廊,他注意到了和室中的我和高千。

“哪位?”他如此发问道。

我从未像此刻这样庆幸高千跟我在一起。不知道正芳先生是什么职业,但大概是出于长期必须对他人保持威压状态的强迫感还是什么,他的眼神锐利,甚至蕴含着某种程度的偏执狂的感觉,被这样的目光盯着,我连脚都软了。然而高千神态自若地行礼。她的举止一如往常,太了不起了。在对方的迫力之前,完全没有输阵,甚至还有微笑的余裕,那么高千的段位或许还在对方之上吧。

“打扰了。”

“你到底——”他正要追问,鶸子女士适时地从他身后出现,简单说明了情况,并介绍了高千和我。

“……华苗买的东西?”

但是,正芳先生的注意力完全不在高千和我的身上,他的眼睛,完全被桌上那份“礼物”吸引住了。那是仿若瞪着杀父仇人一样的凝视。这样的反应,只能以“反常”二字来形容。

“里面是什么东西?”他歇斯底里地冲着鶸子女士怒吼起来,“装的是什么?华苗到底买了什么?那天晚上到底买了什么,要去哪里——”

“我不知道。”

“不知道?你说不知道?没打开吗?为什么不直接打开看!”

“不可以打开。”

“别说蠢话了!给我让开!”

正芳推开鶸子女士,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扑向桌上那件“礼物”。那种态度简直就像是在玩具卖场争抢商品的幼儿园小朋友,滑稽而丑陋。到底怎么回事啊,如此过激的反应。

“不行!”

眼看包装纸就要被扯烂的千钧一发之际,鶸子女士从他手上抢下了东西。

“你干什么!”

“我不是说了吗,不能打开!这不是我们的东西!”

“你胡说什么?这不是华苗买的嘛!”

“是没错,可这是买给初鹿野先生的礼物!”

虽然还没有确定礼物的对象是未婚夫,但鶸子女士已经这样断定了。

“那又怎么样?这种事有什么关系!”

“不可以。”

“不管要送给谁,都是华苗买来的。是我女儿的东西。父亲看一下女儿的东西有什么不对?不是理所当然的吗!看一下不是很正常吗!这不是为人父母的义务吗?!了解女儿的情况难道不是为人父母的义务吗!”

看起来,正与妻子相反,这位父亲是典型的“误解型”家长——大概是出于刚才被正芳先生的迫力压制的反作用吧,我略怀恶意地这样想到。

“老公!”

我脚都软了。那声音中的严峻迫力仿佛连心肝都瞬间冻裂,让人完全想象不到它是出自那位鶸子女士之口。当然了,被吓住的不止我一个。

好像受到母亲斥责的小孩一样,正芳先生狠狠地颤抖着嘴唇。他瞪着妻子,但立刻就移开了眼神,气势汹汹恨不得要踏破地板一样地走出了房间。对高千和我,终究连眼神都没瞥过来一下。

“真是太抱歉了,让你们看到这么丢人的一幕。”恢复了之前那种娴静的表情,鶸子女士深深地低下头去,把“礼物”放回到高千手上。“自从女儿死去以后,就一直是那个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