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甲虫(第2/10页)
“它的触角!”勒格朗说着,显得对此话题有种莫名的热衷,“你一定得看看这个触角。我画得和真的虫子上的一样清晰,而且觉得足够逼真了。”
“好,好,”我说,“也许是这样——可我还是没真见着呀;”于是,我把纸递给他,没再作任何评价,我不想惹火他;不过我对这些转变感到很惊讶,他的恼火令我不解——而且,从那张甲虫画里,也确实看不到触角,而且整张画真的和普通的死人头骨的线条非常相像。
他很生气地接过了那张纸,准备团皱它,显然是要把它扔进火里去,这时,他不经意地瞥了一下那个图形,忽然,他似乎猛一凝神,只一瞬间,脸色就绯红了——可刹那,它又变得出奇苍白。过了几分钟,他在座位上继续仔细地观察着那画。最后,他站起身,从桌上拿起一支蜡烛,走过去坐在了房间最深角落的一个水手柜上。在那里,他又一次很热切地凝视着那张纸,把它转成各个方向。不过,他没说一句话,这举动把我吓坏了;可是我觉得谨慎起见,还是别发表意见以激化他不断喜怒无常的脾气为好。这时,他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一只皮夹,把那张纸小心翼翼地放进去,并把皮夹放置在书桌里,还上了锁。现在他镇静多了,不过他最初的热情已完全消失了,但是他看上去与其说是在发怒,毋宁说是像在出神。当夜晚渐深时,他在幻想中越陷越深,对我的俏皮话毫无反应。我原本打算像往常一样在小屋里过夜,可是,看到主人这样的情绪,我觉得还是告辞的好。他也没有强留我,不过,在我离开时,他甚至比以往更加热诚地握了握我的手。
大约一个月之后(这期间我再没见过勒格朗),勒格朗的仆人丘必特到查尔斯顿来找我。我从没见过这好心的老黑人这样沮丧过,于是我担心朋友有糟糕的事情发生了。
“你好,丘必特,有什么事吗?——主人怎么样了?”我问他。
“哎呀,说真的,先生,主人可不太好。”
“不太好?我真的很难过。他有什么难处吗?”
“唉!问题就在这里!——他从来不说——可是他的病真的很重。”
“病很重?丘必特?——你干吗不早说?他卧床不起了?”
“不,不是这样!——他不是这样子——问题就在这里——主人这样子我的心里沉重极了。”
“丘必特,我得弄清楚你刚才说的话。你说主人生病了,他告诉你哪里不舒服了吗?”
“唉,先生,为这个我都要发疯了——主人根本不会说哪里难受——可是那又是什么使他到处走动,这里看看,那里瞧瞧,低着头,耸着肩膀,像鬼一样苍白的呢?而且他整天拿着一张纸——”
“拿着什么,丘必特?”
“拿着纸,那上头有画——画着我见过的最古怪的东西。告诉你,我看了都害怕。我非得留神死死盯着他。可那天他在太阳出来前逃走了,然后这好好的一整天都消失了。我早让人削好了一根大棍子,要等他回来好好揍他一顿——可是我那么笨,根本没这个胆量——他看上去可真是虚弱。”
“呃?——什么?——哦对了!——总的说,我觉得你最好别对那可怜的家伙太严厉了——别揍他了,丘必特——他会受不了的——不过你能想想是什么导致他这样的,或者说改变了他的?上次我见了你之后,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发生过吗?”
“没有,先生,没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我担心是在那之前——就是你来的那天。”
“怎么?你这是什么意思?”
“唉,先生,我指的是那只甲虫——它还在那里。”
“什么?”
“那只甲虫——我敢肯定主人的脑袋瓜被那只金甲虫给咬过了。”
“丘必特,你是怎么才会有这种猜测的?”
“先生,那虫子有好多脚,还有嘴。我从没见过这样厉害的虫子——它对任何接近它的东西都又踢又咬。主人好不容易抓住了它,但马上又让它给跑了,告诉你——他肯定是那时候被咬的。不知怎么的,我自己就很讨厌那虫子的嘴巴,所以我不愿意用手指去抓它,不过我找到一张纸去抓。我把它包在纸里面,还把纸片塞进了它的嘴巴——就是这样子。”
“这么说你认为主人真的被那甲虫咬了,觉得咬过后他就生病了?”
“我不是认为——是知道。他要不是给那只金甲虫咬了,那他干吗满脑子想着黄金?我以前听说过金甲虫的事。”
“你怎么知道他痴迷黄金的?”
“我怎么知道的?哎,因为他在梦里还念叨它——所以我知道了。”
“好吧,丘必特,也许你是对的;可是承蒙你今天的拜访,我怎样才能帮你呢?”
“你说什么,先生?”
“勒格朗让你带什么口信没?”
“没有,先生,我把这张纸给带来了,”接着,丘必特递给我一封短信,上面是这样写的:
亲爱的——
怎么这么长时间不见你?我希望你不至于蠢到对我的些许不雅而感到恼火;不过,不,这是不可能的。
自从见你之后,我就颇为焦虑。我有要事相告,可又不知从何说起,到底该不该说。
几天来,我的身体一直欠佳,而且可怜的老丘必特还总烦我,他好心的照料几乎令我无法忍受了。你能相信吗?——有一天,他还准备了一根巨大的棍子,要惩罚我,说我趁他不防悄悄溜走,而且还花整天的时间独自呆在陆地的山丘里。我真的相信,因为我病歪歪的样子,才得以免去痛打的。
自我们见面之后,我的陈列柜里没再增添新的标本。
无论如何,如果可以的话,请你抽空随丘必特一起过来。来吧,我希望今晚能见到你,我有要事相告。我保证这事极其重要。
你永远的
威廉姆·勒格朗
此信的某种语调令我十分不安。整封信的风格和勒格朗所固有的有着本质上的不同。他在想些什么?是什么新的奇思怪想在刺激他呢?他会有什么“极其重要”的事要办呢?丘必特所描述的他可不怎么妙。我担心,那种不幸而持续的精神压力会把朋友的理智折磨垮了。因此,我毫不犹豫地就准备和那个黑人一同前往。
到了码头,我看到了一把长柄镰刀和三把铁锹,显然都是簇新的,躺在我们将要登上的那只船的底部。
“这是什么意思,丘必特?”我问道。
“是镰刀和铁锹,先生。”
“没错,可是它们放在这里有啥用?”
“主人硬要我到镇上买镰刀和铁锹,我花了很多钱才买来的呢。”
“可是,你‘主人’ 神秘兮兮地要镰刀和铁锹做什么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