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塔克特的亚瑟·戈登·皮姆的叙述(第35/43页)

“这种软体动物呈椭圆形,大小不一,体长三英寸到十八英寸,而我曾见过一些体长不下两英尺的;身体近乎圆形,一面稍稍扁平,就是贴近海底的那面;厚度通常为一至八英寸。每年特定的季节它们爬到浅水区,也许是为了交配繁殖,因为我们常常发现它们成双成对。当阳光直射水面并使水温升高,正是它们接近海岸之时;它们经常进入很浅的水域,碰上退潮便被留在那里暴露在烈日之下。不过它们从不把幼崽带入浅水,因为我们从没在浅水中发现过它们的幼崽,却常见成熟的海参从深水处爬出。它们主要吃能造珊瑚的植物形动物。

“海参通常是在三四英尺深的水下采集,然后把它运上岸,用刀将其一端切开,切口最好为一英寸或稍长,根据海参的大小而定。海参的内脏便从这个切口挤出,其形状与深水小动物的内脏十分相像。然后把参体洗净,放进锅里,小心控制好火候,煮到一定程度,再把它们在土中埋四个小时,接着再稍煮片刻,随后便用火烘或日晒进行脱水处理。晒干的海参更值钱,但晒干一担(133.33磅)海参耗费的时间和人力可烘干三十担海参。海参一旦按正确方法加工成干制品,便可在干燥处存放两至三年而不变质;不过每隔几月须开仓检查,比如说一年检查四次,看看它们是否受潮。

“如前所述,中国人视海参为珍贵食品,认为它具有强身健体、补血安神之神奇作用,能恢复因纵欲而虚空的身体。上等海参在广州售价极高,每担可卖到九十美元;二等货每担售价七十五美元;三等货每担五十美元;四等每担三十美元;五等二十美元;六等十二美元;七等八美元;八等四美元。小批量货在马尼拉、新加坡和巴达维亚往往能获得更为丰厚的利润。”

协议达成后,我们立刻把平整地基和搭建房屋所需的工具和材料搬上岸。我们选中了靠近海湾东岸有许多树木和充足的淡水的一大块平地,离要采集海参的主要礁群也很近。我们认真地开始干活,让岛上的野蛮人惊讶不已的是,我们很快就砍下了足够多的树木,削去枝皮,把它们分别做成柱梁檩椽,又过了两三天,房屋的框架已成形,这时我们觉得剩下的活完全可以交给留下的三个人去做。那三个人是约翰·卡森、艾尔默雷德·哈里斯和彼得森(我想他们全是伦敦人),他们全都自愿留在岛上。

当月最后一天,我们已做好了出发的一切准备。但我们曾答应过要去村里做一次正式的告别访问,太精酋长也固执地要我们遵守诺言,我们觉得冒着惹怒他的危险而拒绝去访问显得不够明智。我相信,当时我们中谁也不怀疑那些野蛮人的诚意。他们的举止行为始终显得礼仪周全,帮我们干活时既快乐又敏捷,不时无偿地给我们送来各种食物,而且在任何情况下都不曾偷过我们一件东西,尽管我们船上的货物在他们眼里具有很高的价值——这从他们收到我们回赠的礼物时表现出的欣喜若狂中便可看出。他们的女人在各方面也都显得谦和有礼。总而言之,当时要是对那些待我们如此友好的人抱有丝毫怀疑,我们说不定才是人类中最不值得信任的族类了。可时间很快就要证明,这种表面上的敦厚仁慈,不过是他们精心策划的要消灭我们的计划的一部分,我们过于尊重的那些岛民,原来是玷污了这颗星球的那些败类中最凶残、最狡诈、最嗜血的败类。

我们上岸去村里进行告别访问是2月1号。尽管如刚才所说,我们丝毫不抱怀疑之心,但还是出于谨慎做了些适当的安排:留下六个人看守帆船,要他们在我们离船期间一直呆在甲板上,不许任何野蛮人以任何借口靠近。还张起了防攀网,大炮里填装了双倍的榴霰弹,旋炮的滑膛霰弹也都上了膛。帆船锚链垂直地泊在离岸约一英里的海面,任何木划子想从任何一个方向接近它都会被发现,并立即暴露在旋炮的火力之下。

除六人留在船上,我们上岸的一共是三十二人。个个全副武装,配备有滑膛枪、手枪和单刃剑,此外每人都有一把长长的水手刀,这种刀多少有点像现在我们西部和南部地区普遍使用的猎刀。一百名黑皮武士在岸边迎接我们,陪我们一道进村。但我们不无惊奇地注意到他们这次全都没带武器。我们就此事问及太精酋长,他只是回答说“Mattee non we pa pa si”——意思是“皆为兄弟何须刀枪”。我们在很大程度上信了他的话,并随他们一起上了路。

我们走过前面说过的那股泉水和那条小溪,正进入一条穿过皂石山脉的狭窄山谷,那个村落就坐落在这皂石山间。山谷嶙峋,道路崎岖,我们上次去那“克罗克—克罗克”村就走得非常吃力。山谷全长大约有一英里半,也许两英里,蜿蜒曲折,在山里东拐西弯(显然很久前它曾是一条水流湍急的山涧),最多走上二十码就有一个急转弯。我肯定山谷两边的山岭平均垂直高度有七八十英尺,而在某些地段山岭则更是高得惊人,它们几乎完全遮住了日光,使谷底显得朦胧昏暗。谷底的宽度一般约有四十英尺,狭窄之处仅能容纳五六个人并肩而行。一句话,再也找不到比那儿更理想的伏击地点了,因此一走进山谷我们都情不自禁地捏紧了自己的武器。现在回想我们当时的愚蠢,最令人惊讶的就是我们竟敢那么完全地受那些素不相识的野蛮人控制,在走进山谷时竟让他们把我们前后夹在中间。然而我们当时糊里糊涂就走成了那种队形,因为我们愚蠢地相信自己的力量,相信酋长和他的手下人都赤手空拳,相信我们的火器充分的威力(其威力当时那些土著人还不知道),而更重要的是,我们愚蠢地相信那些卑鄙的家伙长时间伪装出的虚情假意。他们中有五六个人走在队伍前面,仿佛在为我们开路,不时地忙着搬开路面上的大石头和垃圾,举止很让人注意。我们的人紧随其后。当时我们相互间挨得很紧,以防被他们分开。走在我们身后的是土著人的大队人马,纪律异乎寻常地森严,神态异乎寻常地庄重。

德克·彼得斯、一个叫威尔逊·艾伦的船员和我一起走在我们自己人队伍的右边,边走边观看着悬在我们头顶上的峭壁那奇特的纹理。质地松软的岩壁上有一条裂缝吸引了我们的注意。裂缝的宽度可容一个人轻松地钻进,缝隙直着往山体内伸延约有二十英尺,然后向左边斜插而去。就我们从谷底所能望见的深度来看,那条裂缝也许有六七十英尺高,缝中长着一两丛矮小的灌木,灌木枝上结着一种像是榛子的坚果。我好奇心顿起,想去看个究竟,便快步冲向裂缝,一把揪下五六个坚果,便匆匆后退。我一转身,发现彼得斯和艾伦已跟着进了裂缝。我让他们回去,因为裂缝中容不下两人并肩通过,我还答应分给他们每人一两个坚果。于是他俩回身往外走。就在艾伦接近出口之时,我突然感觉到一阵从未曾经历过的震动,如果当时我还能意识到什么的话,那阵震动使我模模糊糊地意识到,坚固的大地突然裂开了,世界的末日正在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