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鹪鹩与秃鹫(第15/22页)
“那个可疑人物果然有蹊跷。”
我对过来帮忙的爱德说道,他也点头同意。
“没错……战斗告一段落之后再去确认一次吧。”
这个仓库的主人是一对奶农夫妇,美军从他们手里征收了这间房子,好像是用作临时的救护站。我把还需要静养的安迪和孩子们交给了G连的其他医护兵,罗蒂大概也终于哭累了,乖乖地被人抱了过去。
“那就这样,之后再见啦。”
分别的时候,我用拇指揉了揉罗蒂的眉间,抚平了紧皱的眉头。如果这场战斗之后我还能活下来,就回来看看她吧。
这里有迫击炮也有轻机枪,还有好几个医护兵。仓库的东边堆起了一堵石墙,中间故意留了一个小窗——或者说是小洞更为贴切——我靠在它旁边,抬头看向天空。
运输机飞到我们头上,接二连三地投下补给品,白色的降落伞看起来像是开在夜空中的花。风是从东往西吹的,降落伞应该会乘着风飘到我们这边来。许多箱子摇摇晃晃地在空中游动,其中最大的那个被地对空炮火击中,碎成了一堆木屑。
“还在飘呢,要飘出城了吧?”
降落伞飘过城镇周围的砖墙,落在了通往威尔姆斯运河的草原上。看来那片草原应该就是回收地点了。
现在还只能听见地对空导弹的声音,战斗尚未开始。黑暗中开始出现零零星星的几个人影,他们一边环视四周一边从公路上跑向西边。他们是要去回收空投补给品的补给连吧,红发的奥哈拉应该也在其中。
“可恶,机关枪没有多的了吗?”
莱纳斯不知什么时候过来了,透过窗口瞪着外面。我记得入口有一挺放在三脚架上的机关枪,但那是机关枪班的另一个队员用的。每当炮火照亮夜空,阴影就在莱纳斯轮廓深邃的侧脸上摇动。我们不约而同地举起步枪,做好了掩护补给连的准备。
周围一片静寂,当我几乎要以为回收工作会无惊无险地顺利完成的时候,爆炸就在我们身边发生了。莱纳斯推了我背后一把,我们两个戴着头盔抱头趴下,掩住口鼻以防吸入扑面而来的尘雾。
“豹式驱逐车来了!还有大量步兵!”
耳朵嗡嗡作响,履带的声音好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班长还在大声吼叫。莱纳斯的手离开了我的脑袋,他站起来不知跑到哪里去了。我抬了一下头盔,眼睛追着他的背影,看见在仓库入口架起机关枪的射手和装填手被炸飞了半个身体。莱纳斯推开那两具尸体,握住了机关枪。
“墙后发现敌军步兵!”
“迫击炮,两点钟方向!不要让他们往运河去!”
公路上倒着五六个补给兵。爆炸的声音越来越激烈,三个戴着红十字臂章的医护兵穿过枪林弹雨飞奔过去,一个医护兵抱起了倒地的补给兵,但子弹无情地射穿了他和刚刚被他救起来的补给兵的头部。剩下的两个医护兵毫不退缩,拖着其他补给兵回到了仓库。负伤的补给兵头盔掉下来,露出了一头红发。是奥哈拉!
“小鬼,到外面去!从树丛里射击!”
我连奥哈拉的状态都来不及确认,就屏住呼吸冲到外面,藏进了公路旁边的树丛里。巨大的履带就在我眼前碾着瓦砾堆成的小山,我想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那尖厉可怕的嘎吱声。
没有炮塔的台状战车——猎豹式驱逐战车碾压着士兵们的尸体不断前进,我被出现在周围的德军步兵吓了一跳,不知从哪里飞来的手榴弹滚到我的脚下,我条件反射地抓起它丢了回去,紧接着马上就是爆炸声和惨叫声,但战车依然没有停下脚步。再这么下去它就要离开城镇了。
“不行啊,猎豹要过去了!”
敌人越来越多,从我的眼前跑了过去。但不知为何,我的手指抖个不停,根本无法动弹。
我看得见他们的脸。一个德国士兵跟我对上了眼,黑暗中不时闪过亮光,照出敌人精悍的白色脸庞。我不想打死他。
就在这时,上方飞来一发子弹,贯穿了德国青年的身体。大概是狙击手马蒂尼干的吧……敌人一个接着一个倒了下去,有人在我身后放声大笑。“去死吧!纳粹浑蛋!”我转过身,看见史密斯正兴高采烈地端着汤普森冲锋枪四处开火,莱纳斯他们则用架在仓库窗口上的机关枪不断射倒敌方的步兵。
但猎豹终于还是突破路障,离开城镇驶向了威尔姆斯运河。
“追!破坏它!”
长官们这样喊叫着,但敌人的装甲车已经从后面开了过来,步兵也成群结队地越过了瓦砾堆。我打完第八发子弹,弹夹飞了出去,友军的士兵一头栽进了我旁边不远的树丛。他被打穿了脑袋,眼球像虾子一样暴突出来,已经没气了。我拼命把他拖下来,把弹夹插进步枪里,然后将拉机柄推回原位。
温伯格在我旁边对着通信机的话筒大喊:
“你说什么?请再说一次!”
“喂,放下话筒来这边帮忙吧!”
我吼道。但温伯格只是转过来,一脸惊呆了的表情,右手不知为何指着天空的方向。突然之间,那些震耳欲聋的枪声和炮声都安静了下来。有人狂叫道:
“注意上方!散开!散开!”
转眼间可怕的轰鸣声响彻四方,钢铁的巨鹰从我眼前飞了过去。是C47运输机。
它好像是被对空导弹击中,从右翼到机身都在熊熊燃烧,烈焰的长长尾巴撕破了夜空,没关上的货仓里不断滚出着了火的货物,像炸弹一样点燃了城镇、草丛和树木。运输机维持着低空飞行的姿态掠过屋顶,然后直接用机身在公路前方着陆。当扫尽一切的巨响停止之后,机身的后部爆炸了,位置正好就在驶向运河的豹式驱逐车和坦克车的上方。
就结果来说,这恰好阻止了敌人渡过运河,也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温伯格目瞪口呆,话筒从他手里掉了下去。
“……太荒唐了。”
从那以后又过了一个小时,我们才终于把继续试图突破城镇的德军士兵们逼退,战况再次陷入了胶着状态。
死者和伤员不断出现,设置在农家的救护站一下子就挤满了人。仓库变成了临时治疗所,从其他部队被派遣过来的军医和医护兵在横躺着的伤员之间来回跑动。
不光是一般的战斗员,刚才那架坠落的运输机上的机师和副机师也被运了过来。机师的胸口开了一个大洞,已经没剩几口气了,但副机师很幸运,全身上下就只有烧伤和脱臼而已,副机师好像是女子飞行队的成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