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无欲则刚(第5/11页)
第二件事更是令人匪夷所思,昨夜有路人经过全大道家,发现院门虚掩,堂中有灯光透出,大着胆子推门进去,却见堂上方桌上放着几张旧纸。那路人识得些字,拿起来略略一读,惊得目瞪口呆,竟是另外几篇《张公兵书》残页。那路人最信鬼神之说,登时吓得魂飞魄散,丢了残页就跑了出去,一路大叫:“全大道鬼魂回来了!”遂引发老字街整条街轰动,随即全城轰动。
杨文广既是武官,亦对传说中的《张公兵书》很是向往,忙问道:“那些新发现的兵书残页呢?”路人嚷道:“不知道呢!当时乱得很,好多人蜂拥上前抢。官府今早才派人去,早就片纸不存了。”
正好有士卒寻来,叫道:“杨将军原来在这里,叫人好一番找!宋城县楚县尉昨夜在城外发现了西夏奸细踪迹,已连夜带人一路追下去了,他手下人一早进城,请求将军调兵前去增援。可是没有将军大印,旁人不敢擅自发兵,只好四处找寻。”
杨文广闻讯,一时不知道是惊是喜,呆呆地看了包拯一眼,才道:“我这就回营点兵。”
包拯遂独自赶来老字街,正好在牌坊处遇见张建侯,问道:“你是听到兵书残页的消息赶来的么?”
张建侯道:“是啊,我猜应该能在这里遇到姑父。沈大哥人呢?”包拯道:“他在城外。”大致说了早上遇到杨文广的经历。
张建侯道:“啊,慕容英!我一直想会会这个女人!我们不正好有好多事可以问她吗?”包拯道:“她伤得很重,一时半刻醒不了。我们先简单处理一下城中的事,再去接替小沈。”径直进来街口的杂货铺,叫道:“蒋翁,我们想见一下汪娘子,烦请叫她一声。”
蒋翁只默默看了二人一眼,便转身进了侧门。过了一会儿,果然引着汪寡妇出来。
汪寡妇问道:“你们已经找到凶手了么?”包拯道:“应该很快就有消息。官府发现了党项人的踪迹,已然去追捕了,娘子放心。我今日来,是想问问昨晚全大道家中的那些把戏,是不是娘子所为?”
汪寡妇道:“我不明白包公子的意思。”包拯道:“娘子何须再隐瞒?我猜你那么做,也不是什么恶意,只是痛恨官府对全大道被杀一案轻描淡写,所以将剩余的假兵书残页散了出去,好引发更大的轰动,对吧?”
汪寡妇一直紧绷的脸忽而舒展开来,笑道:“当真是什么也瞒不过包公子。不错,是我做的,你们昨晚看见我提着马桶,其实正是我往全大道家丢完兵书回来。你说得对,全大道死了没人关心,官府置之不问,我只不过想引起官府的足够重视,派人调查是谁杀了他。不过我当时还没有遇见你们,要不然也许不会那么做。”
张建侯道:“我姑父问你手中是否还有伪造的兵书残页,你还撒谎说没有。”汪寡妇道:“包公子的问题是:‘那些残页现下可在娘子手中?’当时确实不在我手中了呀,我回答‘不在’有什么不对?”
张建侯道:“好,那我现在问你,可还有什么事瞒着我们?”汪寡妇道:“再也没有了。”
张建侯道:“你明知道兵书残页是假,却有意散布开去,引发全城骚动,官府查明真相后,一定饶不了你。”汪寡妇的嘴角泛起一丝轻蔑的笑容,道:“这就不劳公子操心了。公子没看见外面的贞节牌坊么?那可是前任皇帝亲下诏书修建的,困了我一辈子,只要我不犯什么谋逆大罪,自然也能保护我一辈子。”
她的脸忽然变得空洞起来,皮肤散发着一种少有的光泽,像是鱼鳞上的看不清的暗光。那一刻,她仿佛多老了十岁。甚至,有一股绝望而腐朽的气息自她身上悄悄弥漫开来。她再也无力改变自己的命运,只能孤苦伶仃地将生命苍白地延续下去。
包拯摇了摇头,与张建侯一起退了出来。刚走到牌坊门楼下,便有一群差役围了上来。
为首一人问道:“你就是张建侯么?”张建侯道:“是啊,你们是哪个衙门的?是提刑司的么?”
为首差役道:“不错。听说张小官人有一柄软剑,可否让我们开开眼。”
张建侯见对方剑拔弩张的架势,明知道他们不是专门来观剑的,但在包拯目光示意下,还是解下腰间软剑递了过去。
那差役握住剑柄略微一拔,念道:“金风,就是它了!”随即收了软剑,道:“这就请张小官人跟我们走一趟吧。”一挥手,几名差役绕到张建侯身后,形成包抄之势,显是防他逃跑。
张建侯莫名其妙,问道:“我犯了什么事?”为首差役道:“到了大堂自然就知道了。瞧在包衙内面子上,就不给小官人戴刑具了,但小官人自己也要老实些。”
包拯也不明所以,不知道提刑司为何兴师动众派人来捉拿张建侯,但既然差役先看软剑,或许跟全大道一案有关,便道:“我跟你们一起去。”
来到提刑司,正撞到翰林学士石中立,上前一把扯住包拯,道:“包拯,我正要去找你,你自己倒送上门来了!快跟我来!”
包拯道:“建侯卷入了官司,我得跟去看看。”石中立道:“他一时半会儿又不会死,先不用替他操心。我这事更急!”不由分说,拉着包拯来到办公之所。
厅堂中摆有一张巨大的长方形案桌,正有一批书吏各站在自己的位置,伏在桌上拼接着碎纸片。龙图阁直学士马季良在一旁踱来踱去,神色甚是焦急,见到石中立扯着包拯进来,忙迎上来道:“包公子,你快来看看这些兵书残页是真是假。”
包拯问道:“这些都是百姓昨晚在全大道家中发现的残页?”马季良道:“对,不过都撕碎了,我正要叫人设法拼起来。”包拯道:“不必白费人力了,这些都是假的,是老字街的汪寡妇有意散布的,都是之前全大道存放在她那里的。”
石中立道:“汪寡妇?是那个节妇么?”包拯道:“是。”
马季良问明究竟,登时勃然大怒,道:“什么狗屁节妇,原来是个私通汉子的淫荡妇人!”连声叫道:“来人,来人,快去将那个汪寡妇捉来,重重拷打!”
石中立道:“小马,别说我不提醒你,那汪寡妇可是真宗皇帝亲自下诏立牌表彰的节妇,你是要指责先帝看走了眼么?”
马季良当即愣住。侍从上前小声问道:“还要派人去拿汪寡妇么?”
马季良悻悻地挥了挥手,显然只能就此算了。
包拯一时颇为感慨,那汪寡妇虽是女流之辈,品行也未必端庄,看人看物却是惊人的准确。可她说那贞节牌坊困了她一生,该不会她为夫守节并非出于本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