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野五十铃的荣誉(第10/11页)

托五十铃的福,我曾经获得了勇气,一度说服祖母大人,离开了高大寺。但尽管如此,最终却没能保持住这份勇气。什么都不做是正确的,服从才是最好的选择,我在自己面前罗列出了一百条理由,于是只好半死不活地衰弱下去。

这绝对称不上坚强。

春天来了。虽然拉门已经打不开了,但黄莺的声音让我知道已经到了春天。

我听到祖母大人的声音从庭院里传了过来,她似乎很开心。

“小太白,你在哪里?出来喽。”

“是不是这里?你躲在这里吗?”

“喂,瞧,奶奶找到你啦。竟然躲在这种地方,小太白可真是个坏孩子。”

我在这里。我没有做任何坏事。

到了梅雨季节,接连不断的雨声就像是要刺穿我那所剩无几的生命一般。

一小瓶盐因为受潮而结块,已经没剩多少了。

不知从何时开始,我经常卧床不起。头脑中好像笼上了一团烟雾,感到自己什么也做不了。但是,我有时会用嘶哑的声音唱歌。虽然那愉快的旋律在我受伤的心里掀起了痛苦的回响,但我还是唱着。

五十铃用那首旋律唱出了我教给她的话。那首咒语般的歌似乎牵扯着什么,好像只要唱出来,就会回到那如梦一般的日子里。

但是,微弱的歌声却被雨声盖了过去。

然后到了夏天。

在灼热之中,最后的火种渐渐熄灭。我抬不起胳膊,眼皮也很沉重,连脖子都转不动了。

干燥的嘴唇翕动着。

即便到了临死之时,我想叫的名字也只有一个。那是在我的人生之中唯一一个知己的名字一

“五十铃……”

嘴唇变得冰凉,水分渗进了我的嘴里。

当我想起“临终之水”【注:日本的一种仪式,亲人按照顺序用水蘸湿临死之人的嘴唇,以祈愿这个人复活。】这个词时,听到了一个声音。

“我在这里,纯香小姐。玉野五十铃就在这里。”

又是幻听。不过,真不错。

我微笑着失去了意识。

5

我好像在今生与来世的分界处徘徊了三天三夜。

唤来了名医,用尽了手段。我衰弱得太厉害了,听说甚至连心脏都曾一度停止了跳动。

当我睁开眼睛,第一个看到的就是母亲的面庞。虽然不认为这里是另一个世界,但我觉得这大概不是真的,因为母亲紧紧地搂住我,哭着说:

“啊,太好了!对不起,对不起,纯香。神啊,太好了!”

母亲被祖母大人抽走了灵魂,丧失了喜怒哀乐,她从没有大呼小叫过,所以我以为这不是真的。

还有一点,父亲就待在母亲的身旁,点了好几次头。父亲应该已经被赶出了家门,所以这不是真的……

又过了三天,我才能够坐起身子喝粥。本以为在这两年里自己已经喝厌了粥,但没想到这次的粥却沁人心脾,非常美味。

母亲一边担心着我的身体,一边说道:

“母亲大人已经过世了。”

我就猜是这样——若非如此,我不可能得救。

听说那么刚强的一个人却意外晕倒,就这样离开了人世。葬礼已经办完,遗体也被交去火化了。

此时,她大概正在地狱里吧。

“祖母大人是因为什么缘故而倒下来的呢?”

我如此问道。母亲含糊其辞地说:

“等你再有精神一些就告诉你。”

“对不起,母亲大人,我很想知道。”

母亲仍然犹豫了一会儿,在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后,抹了下眼角。

“是太白。那个孩子夭折了,真可怜。”

“哎?”

太白是我的弟弟,母亲的孩子。虽然我确实因为太白的缘故而差一点没命,而且我连他的脸都没见过,但他还是我的弟弟。

夭折了?

“没办法,是意外事故。但母亲大人却因此大发脾气,最后不省人事……就这样过世了。

“对不起,纯香。我无法反抗母亲大人,差一点就让你死了。请你原谅我这个懦弱的母亲……”

我呆呆地望着潸然泪下的母亲。她确实很懦弱,我也确实因此差点死亡。但是,我却无法责备她。因为我知道我的软弱也差点杀死了自己。

我又问了一个问题:

“新来的父亲大人怎么样了?”

母亲闻言扭曲了面庞。大概是光想起来就觉得害怕吧,她紧紧地抱住了我。母亲用我从未听过的充满憎恨的声音吐出了一句话:

“在母亲大人去世的第二天,我就把那个男人赶出去了,一分钱都没有给!”

因此,我也大致明白了父亲会待在这里的原因。

那天晚上,是父亲把汤药端给了躺在病床上的我。

“身体状况如何?”

“好了很多,父亲大人。”

我从棉被中坐起身,声音嘶哑地回答道。父亲不忍地皱起了眉头。他端坐在我的枕边,朝我弯下了腰。

“对不起。我不知道你遭到了这么残酷的对待,还以为你过着跟往常一样的生活。”

我不禁嘟哝道:

“如果你知道的话……会救我吗?”

因为声音很轻,所以父亲好像没有听清楚。

“什么?”

“不,没什么。我想父亲大人大概也吃了不少苦吧。”

父亲照表面上的意思理解了这句话。

“我根本不算辛苦,真正遭罪的是你和香子。大概是看到你苏醒过来而放下了心吧,香子现在也卧床养病了。

“母亲大人身体不适吗?”

“医生说她的神经极为疲劳。现在就在你隔壁的隔壁休息呢。”

我想那也是理所当然的。

我失去了祖母和弟弟,并不怎么伤心,但她却是失去了母亲跟孩子。她本来就不是能承受这种打击的人,估计暂时都无法起身了吧。

那么相对的,我必须快点康复。

不知道父亲是怎么理解我的沉默的,总觉得他好像在开解我。

“不过,香子说过,太白变成那样,她真的很伤心,但是,再没有其他事比你活过来更让她感到高兴的了。太白的生命虽然短暂,但肯定是上天为了救你而派下来的。她就是这么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