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第7/8页)

他等待著,用意志等待著。身體當然不可能,只意識到受到重擊,好像已非自己的身體了。

等著。但,再等也未受到重擊。結束了嗎?

這樣算得了什麼?只是尾椎部位強烈刺痛。他告訴自己:吐氣!

在吐氣之前,感覺身體似飄浮在半空中。

被潑水了,但,大概只有一杯的量。不過,已經讓他清醒過來。隨著劇痛,他知道自己暈厥了。但是,他並非鬆懈意志,繼續等待著。認為已經結束時所挨的那一腳最有效,比自己等待時所挨的重擊有效兩倍。

崎田的少林寺拳法結果只是擊破啤酒瓶,對於人,他絕對不會出手。事實上,崎田本來就是這樣的人物,高志欣賞的也是這點!

「川本!」中年男人的聲音含著勸誘的回響。

高志等著。應該就快來了,但,不會只是雷語而已。

「不管你如何顧及道義,室田仍棄你不顧!」不是為了道義,不可能有所謂道義存在。這只是工作之一,有快樂之時,也有痛苦之時,這就是工作。

「你只要說出室田的姓名就行了。」打爛崎田右手的人是岡田。手指完全糜爛,而且,被打爛的不只是手,還有心靈。在長時間之中,手指一根根的被打爛,心靈也隨之破碎了。

原因很簡單,只是要讓崎田對一個女人死心,但,崎田做不到。

又接近了。高志等待著。

這次是臉部。高志把力量全部集中於腹部肌肉,結果臉部挨了一拳,幾乎昏倒。他深深呼出兩口氣,感覺上,身體似在黑暗中旋轉,如果眼睛能睜開,一定也是滿天金星吧!

臉部又挨了一拳。一、二,一、二,持續無數次,已經不知臉孔的哪個部分挨拳,似乎頭被摘下,拿在手上旋轉,意識逐漸淡去。

臉上被潑水。從小腹至臀部全濕透,不是像潑在臉上的那種冷水,而是完全不同的溫熱之水。

「把手銬解開!」他終於說話了。「我要把你們三人一起毆殺!」 「嘴巴還挺硬嘛!」 「把手銬解開。」腹部受到重擊,整個人浮在半空中。

眼睛上的膠布被撕掉的痛楚使高志恢復意識。丟棄於地毯上的膠布上有點點血跡。光線不再刺眼,房間裡只亮著床邊座燈的光芒。

是什麼時刻了呢?

男人蹲在身旁,笑了。還是只有半邊臉在笑。

「你聽不聽話我都不在乎,反正,毆打不會還手的傢伙是一大樂事,剛才,我又接到把你毆死為止的命令。」高志想用右手拭嘴。手銬尚未解開,嘴巴四周都僵住了,糊狀硬物緊貼著。

「先生開始焦急了!他本來以為有充分的時間,但,現在已經快到二十九日了。」是午夜!難怪外面連一絲聲響也沒有。

「別擔心,先生不在,他剛才神色蒼白的出門了。好不容易準備了五百萬圓……」高志再次縮右手,手鍊嵌入肌肉。沒關係,這是正在工作。他喃喃低語。

「你說什麼?」

「把手銬解開!」

「解開後,你打算怎樣?」 「把你一拳揍扁。」男人又是半邊臉笑了。伸手抓住高志的頭髮,朝顴骨就是兩拳。

「其實先生不在,你才應該擔心呢!」又是連續兩拳。高志想吐對方唾液,但,口腔內並無唾液,都往下巴流。奇怪,明明閉上嘴呀!

「你的眼神……被那種充滿憎恨的眼神注視著,我都手腳發軟了,也因此更想盡快把你打得睜不開眼睛。」鼻梁挨了一擊。淚水自眼眶內溢出。

「哭了嗎?眞可憐!很痛苦、很難堪,是嗎?」 閉上眼。淚水仍繼續溢出。

頭髮被放開了。男人走出,房內只剩下高志自己一個人。能用的有眼睛和嘴,但,用來幹什麼?是否該咒罵自己目前這種狼狽相?

不會像崎田那樣連心靈都被擊碎吧!就算被殺,心靈也不會崩潰。不知多少年前,就已崩潰過一次了。

崎田是過分善良的男人。幾年前,高志和日出町的地痞混混打架受傷時,崎田扶他至住處照顧,整整躺了三天才能起床,一星期後才恢復上班。即使回到店裡上班後,崎田仍很注意的不讓高志過度工作,同時向上級解釋是因車禍受傷,否則,當時就被革職了。

若只是善良,高志還不會很欣賞。雖然崎田學過少林寺拳法,但並不構成高志欣賞的理由。因為,即使吃同一鍋飯十年,不能成為好朋友的人仍舊不會成為好友!

有某樣東西存在!亦即,向崎田的心靈呼喚時,一定有某樣東西傳來回響。但他的心靈現在已經崩潰了。

似乎睡著了。

感覺有人進入,高志醒來。

三個人,中年男人回來了。已知道是午夜,但,距天亮還有多久?

「沒有時間了。川本,你聽得到嗎?」「我精神好得很,如果解開手銬,我說過,會把你們三個人都揍扁。」「川本,別盡說些儍話了,沒有用的。你根本不知道室田是什麼樣的人!」那和這事無關。這事是我的工作,雖然有時候不高興,但,工作就是工作,而且是男人對男人的承諾,絕對無從反悔。

「別太倔強,好好想一想。」「沒用的,先生,乾脆把他解決掉!」「還早呢!現在仍來得及。」「所以,我說過了,不要只找他本人,應該連他的家人或女人也……」 「已經太遲了吧!」 「我也這麼覺得。」「反正,我們先聽聽看川本有何種條件再做決定。」 中年男人走近。

高志閉上眼,他不想聽,什麼都不想。對方開始說話,不久,抓住他的頭髮往上拉。

「他暈厥了。」

「沒有這回事!這傢伙只是不想說,也不想聽。」 房間外有聲響。

中年男人問:「什麼事?」叫罵聲響起。高志睜眼,沒錯,是室田,一手揮舞木劍,站在門口,然後,在男人抓住椅子的同時,室田衝進室內。椅腳碰到地毯,折斷了。男人慘叫,中年男人跳著退向牆邊。高志一時不明白發生什麼事。等他注意到時,男人躺在地毯上,中年男人衝出房門。

室田走近,蹲下,摸了摸手銬。

「鑰匙大概在那傢伙口袋裡。」 「川本,你很冷靜!」室田站起,以木劍抵住男人尾椎。本來抱住被擊中的手臂亂滾的男人靜下來。

手銬解開後,高志仍有很長一段時間不知道自己的手在何處。他想站起,肩膀肌肉卻不住顫動。

「很久沒這樣使用暴力了。」 「有一個逃走了。」「那是大貫的私人秘書,專幹些下流手段。」 「你怎麽知道我在這裡?」「我知道你很可能陷入這樣的苦境。」「何時知道地點的?」高志扶住床沿,勉強站起。

室田並未伸手幫忙。「一個鐘頭前。那位秘書去見大貫,又再度出來,我跟踪他。」 「現在什麼時刻?」「早上八點。昨天一整天我都沒空找你,直到半夜才監視大貫的辦公室。」 「如果那位秘書沒去呢?」 「就找不到你了。」高志稍微轉動脖子。一站起,頭暈眼花!實在太狼狽了,睡衣沾滿血漬和吐穢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