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第3/5页)

我马上说: “昨天下午,她本来要跟帕特里奇一起喝下午茶的。”又掉头对派伊先生说,“相信艾米·格里菲斯一定告诉过你吧?”

我的语气很自然,派伊先生也毫不怀疑地回答: “对,她提过。我记得她说,用人居然使主人家的电话,真是新鲜事。”

“这种事帕特里奇想都不会去想。”艾米丽小姐说,“安格妮斯居然这么做,我也很意外。”

“你已经赶不上时代了,亲爱的女士。”派伊先生说,“我家的那两个用人经常打电话,还毫不顾忌地满屋子抽烟,直到我实在受不了表达抗议才收敛一些。可我也不敢说太多,普利斯特虽然脾气不大好,却是个了不起的厨子,而他太太是个难得的好管家。”

“是啊,的确,我们都认为你很幸运。”

我不希望这场谈话变成闲话家常,于是插嘴道: “杀人案很快就传开了。”

“当然,当然,”派伊先生说,“屠夫、面包师、制烛匠,全都知道了。添油加醋!唉,林姆斯托克啊,就快毁灭啦!匿名信、杀人案,到处是犯罪的倾向。”

艾米丽·巴顿紧张地说: “他们不认为——没有人觉得——这两者有关。”

派伊先生抓住这一点说: “这倒是个挺有趣的猜测。那个女孩知道某个秘密,于是被人谋杀了。对,对,很有可能。你真聪明,居然会想到这一点。”

“我——我受不了了。”

艾米丽·巴顿脱口而出,然后转身快步走开了。

派伊先生盯着她,天使般的脸孔奇怪地皱着。

他转过身背对我,轻轻摇摇头。

“真是敏感又可爱的人,你不觉得吗?她生活在这个时代,却不像这个时代的人,还停留在上一个时代里。我必须说,她母亲的个性一定很强,让整个家庭一直保持一八七〇 年的风格,一家人就像住在玻璃屋里一样。我倒蛮喜欢碰到这种事的。”

我不想多谈时代这个话题。

“你对整件事有什么看法?”

“你指的是?”

“匿名信、杀人案……”

“小地方的犯罪之风?你觉得呢?”

“是我先问你的。”我愉快地说。

派伊先生轻声说:“我还在试着了解变态的心理,觉得很有意思。最不可能犯案的人,却做出最不可思议的事。就拿利兹·波顿案 [2] 来说,始终没有很合理的解释。至于这个案子,我要劝警方多研究研究每个人的性格。别管什么指纹、笔迹、放大镜那些个东西了。多关注一下每个人都怎么做事,态度上的变化、饮食习惯,以及会不会有时无缘无故地发笑等。”

我扬了扬眉。

“像不像个疯子?”

“对,疯极了,”派伊先生说完,又加了一句,“可你永远猜不到是谁!”

“谁?”

他凝视着我的双眼,微笑着。

“不行,不行,伯顿,再说下去就是造谣了,我们不能再节外生枝了。”

他轻快地消失在街道那头。

4

我站着目送派伊先生离开时,教堂的门 开了,迦勒·邓恩·卡尔斯罗普牧师走了出来。

他冲我暧昧地一笑。

“早——早安,呃——”

我帮了他一下。“伯顿。”

“对,对,别以为我不记得你,只是一时没想起尊姓大名。真是个好天气啊!”

“是的。”我简短地回答。

他看了我一眼。

“但事情——那些事情——哦,对,那个在辛明顿家帮佣的可怜孩子。虽然难以置信,但我必须承认,这个地方确实发生了谋杀案,呃……柏……伯顿先生。”

“确实感觉有点不可思议。”我说。

“我刚听说了一件事,”他靠近我,说,“听说又有人收到了匿名信,你有没有听到这方面的谣言?”

“听到了。”我说。

“真是卑鄙又懦弱的事,”他顿了顿,然后引用了一长串拉丁文,“贺拉斯的这段话正适合当下的情况,你不觉得吗?”

“合适极了。”我说。

5

看起来似乎没人适合交谈了,于是我往家走,顺道买了点烟和一瓶雪利酒,听了听底层阶层的人对这件事的看法。

“卑鄙的流浪汉!”——似乎是那些人的结论。

“跑到别人家门口,哭哭啼啼地讨钱,碰到只有一个女孩子在家的,他们就露出丑陋的本来面目。我妹妹多拉有次去康伯爱斯,就有过一次可怕的经历——那家伙醉了,上门卖那种小本诗集……”

故事的结尾是,勇猛的多拉勇敢地当着流浪汉的面砰地把门关上了,然后躲到一个隐蔽的角落保护自己。从讲述者的口气推测,我想多拉一定藏在洗手间里。“她就这样一直等到女主人回来!”

我到小弗兹时,只差几分钟就要吃午饭了。乔安娜一动不动地站在起居室的窗前,思维仿佛已飘到很远很远的地方。

“你一个人在这儿干什么呢?”我问。

“哦,我也不知道,没什么特别的事。”

我走出屋子站在门廊上。铁桌边放着两把椅子,桌上有两个空的雪利酒酒杯。一把椅子上放着一样东西,我看了半天也没看出是什么。

“这到底是什么玩意儿?”

“哦,”乔安娜说,“大概是一张患病脾脏的照片,格里菲斯医生好像以为我对此有兴趣。”

我好奇地看着照片,每个男人都有追女人的一套。换成是我,绝对不会选择脾脏的照片——不管有没有患病。不过显然,这是乔安娜自己要求看的!

“看起来真让人不舒服。”我说。

乔安娜说确实如此。

“格里菲斯还好吗?”我问。

“看起来累得要命,而且很不开心。我猜他可能有什么心事。”

“是不是某个脾脏不服从他的治疗?”

“别犯傻了!我是说认真的。”

“我敢打赌,那家伙心里一定记挂着你。但我希望你能放他一马,乔安娜。”

“哦,别胡说,我又没做什么。”

“女人总是这么说。”

乔安娜生气地快步走开了。

那张患病脾脏的照片在阳光的直射下开始有点卷曲,我捏着照片的一角,拿进起居室。虽然我一点也不喜欢这张照片,但我想格里菲斯一定很珍惜它。

我从书架底层拿出一本厚书,想把照片夹进去压平。那是一本布道用的书,厚重极了。

但一打开这本书,我就被吓了一跳。仔细一看,有好几页从书的中间部分被整整齐齐地割了下来。

6

我就这样站着,盯着那本书。我又翻到扉页,发现是一八四〇 年出版的。

毫无疑问,我手里拿的这本书,就是用来拼凑匿名信的书。那么到底是谁割下来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