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三(第12/15页)
“正还是反?”雷布思弹起一个硬币,问麦考尔。
“反!”
雷布思看看手中的硬币,说:“好,反面!开球吧!”
麦考尔把杆架在桌案上,闭上一只眼睛,注意力集中在远处排成三角形状的台球。雷布思看着酒吧门,他想,的确,这又不是上班时间,福尔摩斯身边还有女朋友,更有理由可以装看不见上司了。或者他没有什么进展,什么都没查到,也说得过去。但雷布思还是感到受了怠慢,受了冷落。雷布思先前是说了福尔摩斯几句难听的,没想到他还在生闷气呢。
“该你了,约翰!”麦考尔说,第一杆没进球。
“来了。”他一边拿石灰磨着球杆一边说。
雷布思正要弯身去打球时,麦考尔走到他的旁边。
“恐怕整条街上也许就这么一个酒吧没有同性恋。”麦考尔附在雷布思耳边,小声说。
“你知道什么是同性恋恐惧症吗,托尼?”
“不是,你别误会我,约翰。”麦考尔说,并直起了身,看到雷布思没有打中选定的球,“我是说,当然,萝卜青菜,各有所爱。但是有些酒吧,有些俱乐部,简直……”
“看上去你很了解啊。”
“倒也不是,我就是听说。”
“从谁那儿听来的?”
麦考尔一杆下去,一个彩球入袋,接着又是一个。“不是吧,约翰,你也是老江湖了,在爱丁堡谁不知道同性恋都泛滥了。”
“托尼,你不是说了吗,萝卜青菜,各有所爱。”雷布思的脑袋里突然有个声音在盘旋,“我一直都想有个你这样的哥哥。”不,不行,闭嘴。他可是因为说漏了嘴,吃过不少苦头。麦考尔下一杆没有打中,雷布思执杆来到桌案前。
“为什么?”他连边都没擦着,雷布思很是纳闷,“你都醉成这样了,怎么还打得这么好?”
麦考尔笑了,说道:“我这是借酒生风呢。”他接着说,“来,干了!我再去买,我请客。”
詹姆斯·卡鲁想,是该犒劳一下自己,他刚把郊区的一所大房子卖给一家公司的财务总监。这家公司刚落户苏格兰,是一对建筑师夫妇联手开的,他们的老家是苏格兰,刚从肯特郡的塞文奥克斯搬回来,在边界区买了一处七英亩的庄园,出手相当阔绰,远远高于他的心理价位。美好的一天,当然不是最好的,但还是值得庆祝一下。
卡鲁自己在新城的乔治街上有一处公寓,在斯凯岛上还有一处农场,面积也不小。他最近生意红红火火。看上去,伦敦在北移呢,新来客们兜里揣满了钱,卖了旧房子,来这儿买更大更好的新房子。
6点半,他离开办公室,回到公寓。公寓这个词就太辱没这所房子了:五间卧室、两个卫生间、起居室、餐厅、宽敞的厨房,进门的门厅都比一般的起居室要大……卡鲁什么都有了,天时地利……这一年势头大好,他简直要拥抱这一年了,前所未有的好年头。在主卧里,他脱去西装,冲了个澡,穿上便装,还是显得财大气粗。他从办公室走回来的,但晚上可得开车出去。车就放在街道尽头的车库里,钥匙挂在厨房墙上特定的钩子上。捷豹是不是太放纵?他笑了,取了钥匙,锁上门。或许是吧,要说放纵,他开出来的单子可长着呢,还会更长。
雷布思陪着麦考尔,直到把他送上出租车,他给了司机麦考尔的地址,看着车开走。该死,他自己也有些醉了,晕晕乎乎的。他回到酒吧,走向卫生间。酒吧里人更多了,音乐声更响了。酒保也增加到了三个人,忙得不亦乐乎。卫生间是个安静的避风港,贴满了白色的瓷砖,没有外边的烟雾缭绕。他趴到洗手池上,消毒水的味道钻入鼻孔。他用两根手指抠到喉咙里,摸到扁桃体,开始按压,直到干呕为止,他吐出半品脱啤酒,又是半品脱。他深深吸一口气,觉得好些了。他拿凉水彻彻底底洗了个脸,然后擦擦脸,手上沾满了纸巾。
“你没事吧?”声音中并没有真正的同情。问话者推开厕所门后,就奔向最近的便池。
“哦,好极了!”雷布思回答。
“那就好!”
好吗?他不知道,但起码他的头没有那么晕了,周围的世界也不那么支离破碎了。他怀疑自己能否通过酒驾呼吸器测试。但正好,因为他的下一步就是去开车。他把车停在了黑暗的辅路上。他还在纳闷,托尼·麦考尔喝了六品脱啤酒,都喝成那样了,怎么打起台球来,手一点都不抖,眼一点也不花。简直让人不可思议。他连胜雷布思六局。而且雷布思也很努力要赢,后来,他真的很努力。不管怎么说,人家站都站不稳,却能连连击球落袋,赢了一局又一局。他的脸上是不怎么好看,而且感觉也很不好。
此时刚刚11点,时间可能还有点早。他坐在车里,抽了一支烟,车窗开着,喧嚣躁动的世界尽入耳中。耳边是深夜里真实的声音:车辆往来的声音、尖利的说话声、笑声、脚步声……就抽一支烟。然后他启动车子,向着目的地缓缓开出半英里[7]。天空还泛着光,典型的爱丁堡夏夜。他知道,再往北去,一年中的这个时候,没有真正的黑天。
但是夜晚可以变黑,在其他方面。
在议会大厦前的便道上,他看到了一个人。这个十几岁的孩子没有任何理由地站在那儿。这么晚了,他不可能是约了朋友见面,并且离这儿最近的公交车站在滑铁卢桥那儿,还有100码的距离。男孩子就站在那儿,抽着烟,一只脚靠在墙上。他看着雷布思缓缓开车过去,甚至低下头朝车里看了看,好像是在审视开车的人。雷布思好像看到他脸上的微笑,但是他也不确定。他开出去一段距离,又掉头折了回来。另一辆车已经停在男孩的身边,一场谈话正在进行。雷布思继续开车,议会大厦这面的马路上,两个年轻人在聊着天。再远处,有三辆车排成一排,停在卡尔顿公墓前。雷布思又转了一圈,停在那几辆车旁边,下车走了出来。
夜色清新可人,天空万里无云,还有一丝微风,仅此而已。议会大厦门前的男孩已经上车走了,没有人站在那儿了。雷布思穿过马路,站在墙边,等着,等待着时机。他也在观察着,一两辆车从他身边缓慢驶过,车里的人都盯着他看,但是没有人停下来。他努力地要记下过往的车牌号,自己也说不上为什么。
“有火吗,先生?”
说话人很年轻,十八九岁的样子,他穿着牛仔裤,运动鞋,皱皱巴巴的T恤,还有蓝色的外套。他的头发剃得很短,脸刮得很干净,左耳上戴着两只金耳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