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三(第14/15页)
“我看出来了。”
“嗯,好吧……”男孩身子慢慢下滑,脚搭在表盘上。一时雷布思以为他会再做些什么,正襟危坐。但是男孩子笑了。
“想什么呢?以为我还会碰你?你没这么走运了,詹姆斯。”
“聊聊罗尼怎么样?”雷布思真不知道是该痛扁一顿眼前这个丑陋的小家伙,还是该把他送到一个温暖的家中。但起码,他知道,他想要答案。
“再给我根烟。”雷布思递给他,“你怎么对他这么感兴趣?”
“因为他死了。”
“常有的事儿。”
“他吸毒过量。”
“算我一个。”
“吸的是毒药!”
“糟糕。”
“最近是有什么毒药在流通吗?”
“没有,”他又笑了,“都是好货色。你身上有没有?”雷布思摇摇头,暗想:我是该痛扁他一顿。“好可惜!”男孩说道。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没有名字,就没有麻烦。”他伸出手,掌心向上,“我需要钱。”
“我需要答案。”
“尽管问吧。但总得表示表示,有点诚意吧。”他的手掌还在那儿放着,就像面对爸爸一样充满期待。雷布思摸索一下,掏出皱巴巴的10英镑,递给他。男孩看上去很满意,“够问两个问题的了。”
雷布思怒不可遏,说道:“我想问多少,就问多少,你给我老实点!”
“要动粗吗?这就是你的把戏?”男孩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他之前可能有所耳闻吧,雷布思想。
“有很多性虐交易吗?”雷布思问。
“不是特别多,”男孩顿了顿,“但也有不少。”
“罗尼也参与其中,是不是?”
“这是你的第二个问题,”男孩一本正经,“答案是,我也不知道。”
“不知道的不能算,”雷布思怒了,“我还有很多要问的呢。”
“好吧,如果是这样的话……”男孩去摸车门,正要出去。雷布思一把抓住他的领子,把他的头按在表盘上,就在他刚才放脚的地方。
“上帝啊!”男孩抹了一把额头,看看有没有血。没有!雷布思对自己很满意:起到了最大的震慑作用,却是最小的可见伤。“你不能……”
“我想干什么就能干什么,孩子,包括把你从市中心最高点扔下去!现在告诉我罗尼的事情!”
“我什么都告诉不了你,”他眼里含着泪水,揉着额头,想减轻疼痛,“我跟他不熟!”
“你知道什么就说什么。”
“好吧,好吧!”他抽抽鼻子,拿袖子抹了一下鼻子,“我只知道,有几个朋友可能在搞什么。”
“搞什么?”
“我不知道,但是口味很重。他们都不说,但是看就看得出来,他们身上带着伤,有瘀青、伤口。有个家伙还在医院里躺了一周。他说是从楼梯上跌下来摔的。可是,上帝,那样子看上去,他是从摩天大楼上摔下来的。”
“没有人谈论吗?”
“肯定拿了不少钱!”
“还有呢?”
“可能无关紧要……”这孩子是吓坏了,听声音就知道。他会说的,他会一直说下去,直到最后的审判。很好:雷布思本来是没有什么闲心来听这些事儿的,可是换换口味也未尝不可。
“什么?”他吼了一声,很喜欢他现在的角色。
“照片。听人私下里说,有人对照片很有兴致,不是PS出来的,都是真格的。”
“黄色照片?”
“我猜是。都是谣传,有些模糊。谣言一传出来,变成二手的,就越传越模糊了。”
“打电话。”雷布思说。他在想:这件事从头到尾就像是打电话的游戏,传给第二个人,第三个人,离真相越来越远。没有什么可以作为绝对的证据。
“什么?”
“没什么。还有别的吗?”
男孩摇摇头。雷布思掏掏口袋,没想到,又找到10英镑。他这才想起,刚才跟麦考尔喝酒时,他去自动取款机取过钱。他把钱递过去。
“拿着!我给你我的姓名和联系电话。不管有什么信息,我随时欢迎。对了,你的头没事吧,抱歉了。”
男孩接过钱,说道:“没什么,比你小气的我都见过。”然后他笑了。
“送你一程吧?”
“要不去布里治街吧?”
“没问题。你叫什么名字?”
“詹姆斯。”
“真的?”雷布思笑着问道。
“真的。”男孩也笑了,“听着,还有一件事情。”
“说吧,詹姆斯。”
“是我最近听到的一个名字。它也许并没有什么意义。”
“什么?”
“海德[8]。”
雷布思皱起眉头,问道:“藏?藏什么?”
“不是藏,是h-y-d-e,海德。”
“海德怎么了?”
“我也不知道,就只是听到一个名字而已。”
雷布思握着方向盘。海德,海德?罗尼跟特蕾西说的是这个吗?不光要藏起来,还得躲着一个叫海德的人?他正在出神,发现自己在盯着那辆捷豹,确切来说,是盯着驾驶座上的人,那人的手臂缠绕在副驾驶座上一个年轻得多的人的脖子上,来回抚摸着,轻声说着话。抚摸,说话,都是清清白白的事情,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令人不解的是,鲍耶·卡鲁房地产公司的大老板詹姆斯·卡鲁发现自己被人看到时,显得是那么惊讶。他抬起头,发现自己跟探长约翰·雷布思的目光碰个正着。
卡鲁手忙脚乱地启动车子,掉头,开着崭新的捷豹,一溜烟出了停车场,好像熊熊燃烧的卡蒂萨克号[9]在他后面一样。这一切雷布思都看在眼里。
“他很着急。”詹姆斯说。
“以前见过他吗?”
“刚才没看见他的脸。这辆车之前倒是没见过。”
“嗯。这是辆新车,不是吗?”雷布思说,也懒懒地开动了车子。
房子里还留有特蕾西的气息,好像她还在起居室、浴室。他依稀看到,毛巾从她头上滑落,看到她把双腿蜷在身下……看到她端来早餐:脏盘子还在床边上,床也没有整理。看到他就睡在地板的床垫子上,她笑了,说“你就跟住在廉租房一样”。房子空空的,很久没感到这么空过了。雷布思要去泡个澡。他来到浴室,拧开热水龙头。他感觉詹姆斯的手还在两腿中间……他走到起居室,盯着一瓶威士忌,足足看了一分钟,最后还是转过身,去冰箱拿了一罐啤酒。
水慢慢流入浴缸,要用阿基米德牌水龙头的话就快多了。也罢,正好给了他时间,可以再给局里打个电话,看看特蕾西怎样了。情况不太好,她变得焦躁不安,也不吃东西,抱怨说身体内侧很疼。阑尾炎?是毒瘾上来了吧。回来之前没有过去看看她,他觉得很是愧疚。反正再多一层愧疚也死不了,他索性推到明天早上再去。哪怕是短暂的几个小时,他想远离这一切,不想再去拯救别人的人生。他的家也不像之前那么固若金汤,不再是一两天前的那个安全的城堡了。整个建筑都遭到了破坏,从内到外的破坏。他感到肚子里都是尘埃,就好像从整个城市刮下了表层的污垢,都硬塞进了他的嘴里,逼他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