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五(第9/11页)

“当然,”雷布思说,他转身对吧台服务员说,“一杯金汤尼。”然后他又回转身,看着她穿过大大的门厅走向大门。

“你好,约翰!”一只更加坚定有力的手拍了拍雷布思的肩膀,是汤米·麦考尔。

“你好,汤米。”雷布思从服务员手中接过杯子,麦考尔递过手中的空杯子要服务员添酒。

“很高兴你能来,当然,今晚的聚会并不像平时那样气氛活跃。每个人都有点情绪低落。”

“情绪低落?”确实,他们周围人的谈话都是低声低语的。但雷布思也注意到有几条黑领带。

“我来只是因为我想詹姆斯希望我来。”

“当然,”雷布思点点头。他把詹姆斯·卡鲁自杀的事全然忘了。老天啊!这事儿今早才发生,但已经感觉恍如隔世了。所有来的人都是卡鲁的朋友或熟人。雷布思抽了一下鼻子。

“他最近看上去有抑郁的迹象吗?”

“没什么特别迹象。他只是新买了那辆车,还记得吧。这不像是一个抑郁的人的行为。”

“我觉得也不是,你对他了解吗?”

“我想我们中没人很了解他。他很内敛,当然很多时候他都不在城里,有时出去谈生意,有时就待在庄园里。”

“他没结婚吧?”

汤米·麦考尔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然后喝了一大口威士忌。“没有,”他说,“我相信没有,从某种意义上讲这也算是一种福分。”

“是的,我明白你的意思。”雷布思说,他感觉金汤尼已经渐渐渗透到了全身,“但是我仍弄不明白他为什么自杀。”

“很多安静内敛的人都有这种倾向,不是吗?马尔科姆刚才还说呢。”

雷布思四下看了一下,说道:“我还没见到主人呢。”

“我猜他在休息室里。让我带你参观一下?”

“好的,何乐而不为?”

“这真是个好地方。”麦考尔转头对雷布思说,“我们是先参观楼上的台球室还是从楼下的游泳池开始?”

雷布思笑着晃了晃手中的空杯子,说道:“我想我们参观的第一个地方是酒水间,不是吗?”

这房子简直令人叹为观止,无法形容。雷布思突然想起了可怜的布莱恩·福尔摩斯,不禁笑了。你我都很可怜,孩子。来客都很友善,他认出了几个,有的是记得他们的长相,有的是记得他们的名字,有几个很有名声,但很多都是记住了他们公司的名字。尽管每个人都说“今晚早些时候”同主人讲过话,但始终找不到其人。

过了一会儿,汤米·麦考尔喝醉了,大喊大闹,而雷布思还丝毫没有醉意,他决定再次独自参观一下这房子。在一楼有个藏书室,他第一次转悠时并没有留意,里面有一张工作桌,雷布思很想去仔细看看那桌子。走到楼台时,他环顾了一下四周,似乎所有人都到楼下了,还有几个甚至已经换上了泳衣,他们在地下室那个20英尺长的热水池旁(或池里)慵懒地躺着。

他转动沉重的黄铜门把手,溜进了昏暗的藏书室。藏书室里有一股旧皮革的味道,这味道把雷布思带回到了过去——他在20岁或者30岁的时候。桌上有一盏灯,灯光下有一些文件。雷布思走到桌子旁时突然意识到一些事情:他第一次来这里时灯并没有亮着。他转身,看到兰因正双臂交叉着靠着远处的墙站着,在对他咧嘴笑。

“探长,”他说,声音同他的裁缝工艺一样优美,“这件外套真有趣。塞依柯告诉我你来了。”

兰因慢慢地走上前,伸出一只手。雷布思有力地握住他的手。

“我希望我没有……”他说,“我是说,你真是太好了……”

“哎呀,不要客气。你的上司来了吗?”

雷布思耸了耸肩,突然感到外套把后背裹得很紧。

“没有,哦,没关系。我看得出来你也和我一样是个爱钻研的人。”兰因查看着书架上的一排排书,“在这所房子里,我最喜欢这间屋子。我不知道为什么要举办聚会,我猜那是众望所归,所以就举办了。当然,通过聚会你可以观察到人生百态:谁在同谁谈话,谁的手碰巧轻柔地摸了一下谁的胳膊等等之类的事情。”

“在这里你可看不到什么。”雷布思说。

“塞依柯会告诉我,她很擅长捕捉这样的事情,即使人们自以为动作很隐蔽也逃不过她的眼。比如说,她告诉我关于你的外套的事情。她说你的外套是米黄色的,很瘦,既与其他衣服不搭,也不符合你的身材。所以你的外套是借的,我说的对吗?”

雷布思小声鼓鼓掌。“精彩,”他说,“我猜就是这种能力让你成为了一个好律师。”

兰因走过雷布思,在写字桌旁停了下来,翻看着桌上的文件。

“这里有什么特别让你感兴趣吗?”

“没有,”雷布思说,“就是这间屋子。”

兰因笑着看看他,似乎不太相信,说:“这房子里还有更有趣的房间,但是我给锁上了。”

“噢?”

“就像一个人不想让所有人都看到他收藏的画。”

“是的,我明白。”

兰因此刻坐在了桌子上,并顺手戴上一副半月形的眼镜。他似乎对眼前的文件很感兴趣。

“我是詹姆斯·卡鲁的遗嘱执行人,”他说,“我正在把这些分类整理,看看谁是遗嘱受益人。”

“一项繁重的工作。”

兰因最初似乎没有听懂,继而点点头,说道:“是的,是的,太悲催了。”

“我猜你跟他关系很紧密。”

兰因又笑了,就好像这一个问题已经被问过几次了。“我很了解他。”他最后说了一句。

“你知道他是同性恋吗?”

雷布思希望他会有所反应,但是他没有。他很懊悔这么早就使出了这张王牌。

“当然,”兰因以同样的语调说,他转身对着雷布思,“我想这不构成犯罪。”

“这要看情况,你是知道的,先生。”

“你什么意思?”

“作为律师,你应该知道法律中尚有几条……”

“是的,是的,当然。但我希望你不是在暗示詹姆斯曾有什么丑事。”

“你认为他为什么自杀,兰因先生?我想听听你这位专业人士的意见。”

“他是我的朋友,我无法从专业角度对此提出看法。”兰因盯着桌子前面那些笨重的窗帘,“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自杀,我也不确信我们能找出原因。”

“很难说,先生。”雷布思向门口走去,抓住扶手时,他停下了,“当你整理好之后,我很想知道谁会从他的财产中受益。”

兰因没有说话。雷布思打开门,出来后并随手关上了门。他在楼台上停顿了一会儿,深深呼吸了一口气。表现还不错,雷布思想,至少应该为此喝一杯。而此刻他想敬杯酒——静静地——以祭奠詹姆斯·卡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