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六(第7/10页)
雷布思把头靠在镜子上,他的声音几近窃窃私语。
“你们的会员费太高了。”
“你说什么?”安德鲁斯的声音似乎更近了,几乎可以听到他的呼吸声。雷布思的声音还是很低。
“我说你们的会员费太高了。”
突然,他收回一只胳膊,手握成拳头,径直穿透镜子,把镜子打碎了。这是他在特种空勤团的训练中学到的另一个技巧——不要试图击倒某个东西,要将其穿透,即使攻击对象是一堵砖墙。玻璃碎片在他身旁散落一地,透过衣袖插进了肉里。他伸开拳头,手变成爪子状。他的手穿过镜子,紧紧地掐住安德鲁斯的喉咙,把他拽到面前。安德鲁斯在大声地尖叫,玻璃片扎在他的脸上、头发里、嘴里,刺破了他的双眼。雷布思紧紧地咬着牙,把他按在面前。
“我说,”他嘶嘶地说,“你们的会员费太高。”他的另一只手也攥成拳头,重重地在安德鲁斯的下巴上打了一拳,然后他松开手,神志不清的安德鲁斯摔回到了屋子里。
雷布思脱下那只废鞋,轻轻拍掉黏在镜框边缘的玻璃碎片,然后他小心翼翼地爬进隔壁屋子,走到门口,打开了门。
在开门的同一瞬间,他看到了特蕾西,她正神情犹豫地站在拳击场中间,胳膊耷拉在身体两侧。
“特蕾西?”他说。
“她不可能听到你的声音,雷布思探长,海洛因有这功效,这你是知道的。”
雷布思眼睁睁地看着马尔科姆·兰因从阴影中走出来,在他身后有两个男人,一个是身材很高、发育良好的成熟男子。他的眼眉又浓又黑,浓密的胡子中间点缀着几根白丝,他双眼深陷,一脸的阴沉。他是雷布思见过的最像加尔文教徒的人。另一个要强壮一些,从他的表情里丝毫看不出为自己的罪过忏悔的意思。他留着稀薄的卷发,脸上满是伤疤,就像是一个骷髅——典型的做苦力的脸。他斜眼瞟着雷布思。
雷布思又转头看看特蕾西,她的眼睛很小,就像是两个小光点。他爬进拳击场里,把她抱住,她的身体很顺从,头发都被汗水湿透了。她四肢瘫软,就像是一个真人大小的布娃娃。但当雷布思捧住她的脸,让她看着自己时,她的眼睛突然焕发了光彩,他感到她的身体抽搐了一下。
“这就是我的利器,”兰因说,“看来我还真需要它。”他看了一眼躺在屋子里的神志不清的安德鲁斯。“芬莱说他自己可以搞定你,但昨晚看见你之后,我对此就持有怀疑。”他向身后的一个人示意了一下,“去看看芬莱有没有事。”那人点头走了。雷布思喜欢他们这种独特的行事方式。
“你能不能来我的地盘,我们谈一谈?”他说。
兰因考虑了一下,他看到雷布思虽然很强壮,但胳膊里还挽着一个女孩,此外,他还带着两个随从,而雷布思只是一个人。他走到拳击场前面,抓住绳子,拽着爬了进去。现在,同雷布思对面而立,他看到了雷布思胳膊和手上的伤口。
“太恶心了,”他说,“如果你不去看……”
“我可能因流血过多而死。”
“没错。”
雷布思低头看了看那块帆布,上面他的血正在染出新鲜的印迹,在旁边,是一些无名者的血迹。“他们中有多少人死在了拳击场?”他问道。
“我真不知道,没几个人。我们不是动物,雷布思探长。或许发生了偶然……事故,我很少来海德俱乐部。我只是介绍新成员加入。”
“那么他们是什么时候让你做裁判的?”
兰因笑了,说道:“还没有做多长时间。但是会的。我曾在伦敦参加过一个类似于海德的俱乐部。事实上,也是在那里,我遇到了塞依柯。”雷布思睁大了眼睛。“哦,是的。”兰因说,“她是一个多才多艺的年轻女人。”
“我猜海德俱乐部是不是给了你和安德鲁斯在爱丁堡的自由行动权?”
“它在那份奇怪的规划申请方面提供了帮助,还有那件刚发生的奇怪诉讼案等,那种事情。”
“既然我知道所有关于它的事,那么会发生什么?”
“啊,好吧,你不用担心。芬莱和我看出,你会在爱丁堡这座大工商城市的发展中有一个长久的未来。”下面的那个保安轻声笑道。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雷布思问。他可以感觉到特蕾西的身体又在绷紧,变得僵硬起来,他不知道这会持续多长时间。
“我是说,”兰因说,“你会被和在水泥里,然后被铺到这些新轨道中的一条上。”
“你之前也这么做过,是吗?”这个问题已须回答,暴徒咯咯的笑声已经对它做了回答。
“是的,一两次。当某些东西需要被清理掉的时候。”
雷布思看到,特蕾西慢慢握起了拳头。正在此时,去见安德鲁斯的那个暴徒回来了。
“兰因先生!”他喊道,“我想安德鲁斯先生不好了。”
就在此时,在兰因转身背朝他们的时候,特蕾西从雷布思身边跃起,带着令人惊恐的尖叫声,拳头呈低弧形挥舞着,用拇指受伤的手抓住了兰因的大腿。他并没有像放气瘪掉一样倒下,却变得窒息,特蕾西被绊倒了,这一击太重了,他摔倒在了帆布上。
雷布思也很迅速。他一把抓住兰因,把他拉了起来。他用一只手把兰因的胳膊锁在背后,另一只手去抓他的咽喉。两个匪徒向拳击场冲了过来,但雷布思把他的手指又往兰因的肉里狠狠地抓了抓,他们停住了。接下来沉静了一会儿,他们中的一个冲向了楼梯,另一个也紧跟着上去了。雷布思喘着粗气,他放开了兰因,看他趴到了地上。然后,雷布思站在拳击场的中心,轻轻数了十个数——以裁判的样子——然后把一只手高高举向了空中。
楼上渐渐静了下来。员工们正在收拾现场,但他们却高昂着头,恰如其分地宣判着自己的无罪。喝醉了的人——福尔摩斯、麦考尔、麦格拉斯和托德——已经被送走了。波莱特正在免费请四周的人喝酒,以缓和凌乱的气氛。她看到雷布思走进海德俱乐部的大门,皱了皱眉,然后又做起了完美的女主人,不过她的嗓音却比此前少了几分热情,她的笑容也造作了起来。
“啊,约翰。”警司沃森握着酒杯说道,“没有打斗吧?你去哪儿了?”
“长官,汤米·麦考尔在这里吗?”
“是的,在这儿,他听到免费送酒,到吧台去了,你的手怎么了?”
雷布思低头看了看,看到他的手还在流血。
“七年的坏运气,”他说,“长官,你有时间吗?有个东西我想给你看看。但是,我需要先打电话叫辆救护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