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六(第9/10页)
“那么……”雷布思开口,却又把话咽了回去,吃起了早餐。迪克和库珀因为被迫早起,看上去很没有精神。很明显,他们两个不是饭桌上的活跃分子。雷布思匆匆吃完,起身要走。
“介意我先看他一眼吗?”
“一点都不,”迪克说,“我们5分钟以后到。”
雷布思穿过一楼的接待区,差点跟布莱恩·福尔摩斯撞个满怀。
“今天早上净是要捉虫吃的勤劳小鸟。”雷布思说。福尔摩斯一脸迷惑,睡眼惺忪地看着他,“算了。我要去看一下兰因,也就是海德。你想来探听点信息吗?”
福尔摩斯没有回答,但是跟上了雷布思的步子。
“实际上,”雷布思说,“兰因会喜欢你这副表情的。”福尔摩斯看上去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雷布思叹口气,“算了。”
“对不起,长官,昨天晚上睡得太晚了。”
“噢,对了。谢谢你。”
“我都快被吓死了,看见那个该死的法玛尔盯着我们看,他穿着送葬的西服,我们装作一群烂醉的邓迪人。”
他们两个会心地笑了。是,这个计划很蹩脚,是雷布思在法夫的监狱里看过卡勒姆·麦卡勒姆开车回来的路上构思出来的,总共50分钟的车程。但是计划奏效了,他们得到了结果。
“是的,”雷布思说,“我看出来了,昨天晚上你有些紧张。”
“什么意思?”
“这么说吧,你采取了意大利军队的战术,是不是?后退式前进,所有那些。”
福尔摩斯一下子站住,下巴耷拉下来,说道:“这就是我得到的感激吗?昨天晚上,我们为了你把饭碗都拴到了裤腰带上了,只有我们四个人。你就是把我当跑腿的使唤——去找这个,去核查那个——就是把我当成你鞋上的一块皮子。一半的时间,我做的工作都不是什么正经的警察的工作,你害得我女朋友差点把命都搭进去——”
“现在暂停一秒——”
“就是为了满足你的好奇心。是,坏人是绳之以法,投进监狱了,这很好。但是你看一下天平的两端。你捉住了坏人,可我们呢,我们他妈的除了身上的一点擦伤外,身体完好无损,鞋底上连血点都没沾上。”
雷布思看着地板,几乎露出懊悔的表情。他的鼻孔里重重地出着气,就像是一只西班牙斗牛在喘息。
“我都忘了,”他最终说,“我今天早上还得把那件该死的西服还回去。鞋子是彻底毁了。你刚才说鞋子上的皮倒是提醒了我。”
他说完又开始走,沿着走廊,走向牢房,留下刚刚清醒过来的福尔摩斯一个人站在那儿,哑口无言。
牢房外边的黑板上用粉笔写着兰因的名字。雷布思走向铁门,一边把百叶窗掀开,一边想起了某个隐秘的俱乐部门上的百叶窗。按照暗号敲敲门,窗子会打开。他眯着眼向牢房里看去,突然惊慌失措,手忙脚乱地按响了门边上的报警器。福尔摩斯听到警报声,忘记了自己的气愤和受到的伤害,匆匆跑过来。雷布思正用手指甲抠着紧锁着的门缝。
“我们得进去!”
“门是锁着的,长官。”福尔摩斯感到恐惧,他的上司看上去像十足一个疯子,“他们来了。”
一个穿着警服的警员迈着凌乱的步子跑过来,一串钥匙叮当作响。
“快!”
锁开了,雷布思一把推开门。在里面,马尔科姆·兰因结结实实地躺在地板上,脑袋还靠在床上。他的腿张开着,就像是玩偶娃娃的腿。他的一只手放在地板上,一股细细的尼龙线缠绕在他的指关节上,手指前端早已发黑。尼龙线绕成一个圈,套在兰因的脖子里,线已经深深地勒进肉里,几乎都看不到一点痕迹。兰因的眼睛鼓出来,很是恐怖。他的舌头肿胀着,他血黑的脸构成了背景。他的舌头突出来,对着雷布思,就像是最后一个恐怖的姿势。雷布思看着这一幕,感觉对他自己是莫大的羞辱。
他知道已经为时太晚,但是警员还是松开绳子,把尸体放平在地板上。福尔摩斯的头贴在冷冰冰的金属门上,紧锁着眉头,看着牢房里的这一出闹剧。
“他肯定是早就藏在身上了,”警员说,想为这个弥天大错找些借口,指着他手上解下的尼龙线说,“上帝啊,这是怎么个死法。”
雷布思在思考:他耍了我,他耍了我。我不会有勇气来这么一手的,不会慢慢地勒死自己……我永远都不会这么干的,内心深处有些东西一定会阻止我的……
“昨天他被带进来后,都是谁在这儿?”
警员盯着雷布思看,一脸的不解。
“还是老程序,我想。昨天晚上你把他带来后,他回答了几个问题,都是例行公事。”
“是的,然后呢?”
“然后,你们走了以后,他吃了点饭。就是这样了。”
“混蛋!”雷布思吼道。他出了牢房,沿着走廊继续走。福尔摩斯脸色惨白,跟在雷布思身后,两人之间有几步的距离。
“他们要把一切都掩埋了,布莱恩,”雷布思说,他的声音打着颤,透着恼火,“他们要把一切埋了了事,我就知道是这样。这样就没有了关节点,什么都没有了。一个瘾君子自己吸毒过量死了,一个房地产商自杀了,现在一个律师在牢房里自行了断了。其中没有任何关联,根本就没有罪行。”
“但是安德鲁斯呢?”
“你以为我们这是去哪儿?”
他们赶到医院,正好目睹了医务人员“成功”救治了一位急症病人。雷布思匆匆向前,挤进病房。芬莱·安德鲁斯躺在病床上,胸部露在外边,正在输氧,心肺复苏的器具也准备好了。一位医生拿着电板站在他们面前,将电板慢慢放在安德鲁斯的胸上。过了一会儿,病床上的身体震颤一下。机器上还是没有显示读数。加大氧气供给、加大电量……雷布思转过身子。他也看过剧本,他知道电影都是怎么结尾的。
“怎么样?”福尔摩斯问。
“心脏病。”雷布思的声音十分平淡。他开始往外走,“我们就姑且说是心脏病吧,因为记录就会这么写。”
“那然后呢?”福尔摩斯紧跟着雷布思。福尔摩斯同样也有一种被人耍了的感觉。雷布思也在考虑这个问题。
“可能那些照片都会消失,反正那些重要的照片会消失。谁还会做证?做什么证?”
“他们把一切都算计好了。”
“但是有一个例外,布莱恩。我知道他们是谁。”
福尔摩斯停下了。“但是有什么用吗?”他对着上司远去的身影问道。可是雷布思只是径直地向前走。
只是发生了一起丑闻,一起很小的丑闻,很快就会被淡忘。高档的乔治街区嵌着百叶窗的房间很快就会灯火通明,蓬勃地恢复生机。芬莱·安德鲁斯和马尔科姆·兰因的死讯上了报纸,记者们是不会放过任何丑闻和要人的。不错,芬莱·安德鲁斯经营了一家俱乐部,可能生意是不太合法;不错,当局要接近这个小帝国的时候,马尔科姆·兰因自杀了。但是,没有任何的细节,关于这些“活动”是什么细节,一点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