谎言(第5/8页)

雷布思一直都无精打采地坐在后面,现在抓住前面乘客座椅上的椅背,把自己的身体往前面拽。

“开摩托车的快递员?”

“是啊,真是他妈的赚钱的行当啊。我跟你说啊,他比我挣得多一倍。这小子刚在多克兰买了一个公寓,还是现在人家说的那种临河公寓呢,真是笑话。我认识一些盖这种公寓的家伙,每个人都他妈的偷工减料,随便敲敲螺丝,根本就没认真拧紧。石膏灰泥板太薄了,隔着那一层板子,隔壁邻居的动静,甭说听了,你看都看得见。”

“我女儿的一个朋友在城里当快递员。”

“真的?没准我还认识他呢。他叫什么名字?”

“肯尼。”

“肯尼?”司机摇了摇头,雷布思看见司机脖子上有几根银发掉进了衣领里面。“我不认识叫肯尼的人,倒是知道叫凯文的,还有几个叫克里斯,就是没有肯尼。”

雷布思重新靠后坐了回去,他突然想起来,自己并不知道肯尼的全名是什么。“我们是不是快到目的地了?”雷布思问司机。

“再有两分钟就到了,伙计。前面是条小路,可以给咱们省点时间。我们从这条小路走,就正好经过理查德森以前常晃悠的地方。”

一群记者已经在路面狭窄的街上等候了。这群记者站在房屋正前面,还有些站在人行道和马路上,他们被穿着制服的警员挡在了外面。在伦敦,就没有哪家哪户门前有个花园吗?除了在肯辛顿他看到的百万富翁家之外,雷布思在这里还没有见过谁家有个花园。

记者们引发了一阵骚动,嘈杂中传来一个女性的声音:“约翰!”她挤过人群,想走到他面前。他示意那些穿制服的同事暂时让出了一条路,她才走了过来。

“你在这里做什么?”

丽莎看上去有点瑟瑟发抖,她喘着粗气说:“听到有消息,我就想赶过来看看。”

“我可不觉得你跑过来是个高明的主意,丽莎。”雷布思想着吉恩·库珀的尸体,如果尸体像……

“您有何评论?”一个记者高喊。雷布思总是很提防闪光枪,就是摄影机上那些光线强烈的自动搜索定位灯。现在其他的记者也在大声叫喊,他们都希望抢到第一手故事素材。

“快跟我来。”雷布思拉着丽莎往110号走去。

菲利普·卡津斯还是一身黑西装,打着黑色的领带,这身打扮参加葬礼倒是挺合适。伊索贝尔·佩妮也是一袭黑衣,齐脚踝的黑色连衣裙,又长又紧的袖子。但是她看上去并不像是出席葬礼,反倒显得很是可爱。雷布思走进这间拥挤的屋子,她向雷布思微笑示意。

“雷布思探长,”卡津斯说,“他们说您会过来的。”

“我可不愿意错过一具有故事的尸体。”雷布思干巴巴地回答。卡津斯蹲下去看那具尸体,然后抬头对雷布思说:

“故事还不少啊。”

尸体已经有尸臭了,那些味道塞住了雷布思的鼻孔和肺部。有的人根本就受不了这个味道,但是他总是可以忍受。这强烈、腥咸、丰富、刺鼻、结块又堵塞的味道,闻起来和地球上任何的味道都不一样。随之而来的是另外一股味道,更加平淡,就像动物脂肪的味道,像蜡烛的蜡味,像凉水的味道。生与死,这两种味道截然相反。雷布思敢打赌卡津斯也受得了这股味道,但是他觉得佩妮应该吃不消。

一个中年女人躺在地上,四肢笨拙地扭曲着。她的喉咙被割破了,还有争斗的痕迹,饰品都碎了,而且脱落了,狗日的指纹满墙都是。卡津斯站起来,然后叹了口气。

“手法太拙劣了,”雷布思边说边看了一眼佩妮。佩妮正在笔记笺上速写,“佩妮,”他说,“你今天晚上格外漂亮,我刚才跟你说了吗?”

她笑了,脸也红了,但是什么都没说。卡津斯转向雷布思,完全忽视了丽莎的存在。“这是个冒牌货,”他又叹了口气,接着说,“但是这个冒牌货没有一点头脑和智慧。显而易见,他就是在报纸上看到了一些关于作案手法的描述。报上说的那些都很详尽,但是不准确。我认为,这就是一起被打断的入室行窃。盗贼慌乱了,然后拿出刀子,接着他意识到如果栽赃给我们的老朋友狼人,那他自己就可以逍遥法外了。”看了看那具尸体,卡津斯说,“真是不聪明。是不是外面的狗仔队都来齐了?”

雷布思点点头,“我来的时候,外面就已经来了二十多个记者,现在外面的记者人数只怕已经又翻了一番。我们知道这些记者想要什么,是吧?”

“我想他们要失望了,”卡津斯看了下手表,“回去吃饭真是划不来了,我们已经错过了波尔多葡萄酒和奶酪。去他妈的好位子,真是可惜了。”他朝那具尸体挥挥手,“有没有什么你想吃的?要不我们就直接把这个包起来吧,可以吗?”

雷布思笑了笑,这幽默就像那西装一样黑得彻底。现在空气里的味道已经净化了一些,闻起来像生牛排加酱汁的味道。他摇摇头,待在这里也干不了什么。可出去呢,他准备出去制造一场骇人听闻的事件。弗莱特也许会恨他,事实上每个人都会恨他。恨就恨吧,没关系。仇恨原本就是一种感情,如果连感情都没有了,那世界上还剩下什么?丽莎已经走路不稳,踉踉跄跄地跑到外面去了,一个警官正笨拙地想安慰她。雷布思一出来,她摇摇头暗示没大碍,然后整理整理衣装,说:“我没事。”

“第一具尸体总是让你最不舒服,”雷布思说,“来吧,我得对狼人施以一点心理战术了。”

外面的记者越来越多,已经是很大一群人了,现在人群中还有一些对狼人感兴趣的、好奇的业余人士。穿制服的警察手扣着手,两步一人,形成一道不大却牢不可破的人墙。记者们开始提问,看这里,看这里,我们可不可以询问您的身份是什么?上一次的拖船道案发现场,你也在那儿吧?关于狼人,您有何评论?任何评论都可以,有没有声明?此案的凶手是不是狼人?只要寥寥数语就够了。雷布思向他们走近了几英寸,丽莎就站在他身边。其中一个记者拼命向丽莎靠近,问她叫什么名字。

“丽莎,丽莎·弗雷泽。”

“你也在为本案工作吗,丽莎?”

“我是一名心理学家。”

雷布思大声清了清嗓子。这群记者就像闯进宠物狗窝的杂种狗,当他们知道这是自己抢狗食的最后机会时,都不作声了。雷布思做了手势示意大家安静,于是他们便安静下来。

“各位,我就此案发布一个简单声明。”雷布思说。

“可不可以先介绍一下您的身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