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天(第3/5页)

“我觉得你像是位诗人。”雷布思猜测道。

“我们都叫他拜伦勋爵。”年长一点的男子粗声粗气地说。

“我就是因为喜爱诗歌才有机会认得他的,”那名年轻的值班员告诉雷布思,“当时我在参加他昨天举办的朗诵会……”他看了一眼手表,“确切说是前天,”他纠正了一下,这就提醒雷布思当时已经过了午夜,“他当时穿着跟现在一模一样的衣服。”

“光凭长相很难断定那就是他。”克拉克插嘴道,故意唱反调。

年轻人也点头表示同意。“一模一样……头发,夹克,还有腰带……”

“他叫什么名字?”雷布思问。

“托多罗夫,亚历山大·托多罗夫。俄国人。我办公室有他写的一本书,上面还有他的亲笔签名。”

“那应该还值几个钱。”另外一名值班员突然很感兴趣。

“你能把那本书拿来吗?”雷布思问。那个年轻人点点头,慢吞吞地朝门廊走去。雷布思仔细端详着那几排冷藏门,“他的尸体放在哪个门里面?”

“三号门。”值班员用膝关节叩了叩那扇门,门上贴着一个标签,上面没写名字。“我觉得拜伦勋爵说得没错——他还真有头脑。”

“他在这里住了多长时间?”

“几个月的样子。他真名叫克里斯·辛普森。”

克拉克想到一个问题,“你知道验尸什么时候能结束吗?”

“等一结束,病理医生就会回来。”

雷布思拿起一份当天的《新闻晚报》。“看这种报纸对心脏可不好,”值班员告诉他,“普雷斯利队长的乌纱帽丢了,选了名临时主教练。”

“克拉克最爱听这种消息了。”雷布思跟值班员说。他举起报纸,这样克拉克就能看到头版了。一名锡克教少年在皮尔里格公园遭到袭击,头发被剪掉了。

“幸亏不是我们这片的。”她说。三人一听到脚步声都转过身去,结果看到克里斯·辛普森手里拿着一本薄薄的精装书。雷布思接过书,翻到封底,看到诗人不苟言笑的面孔。雷布思让克拉克也看了看,只见她耸了耸肩。

“看上去像是同一件皮夹克,”雷布思发表了看法,“不过他脖子上戴着项链之类的东西。”

“诵读会上他就戴着那个东西呢。”辛普森证实道。

“你们今晚带回来的那个人呢?”

“没戴项链——我扫了一眼。可能被小偷抢走了。”

“或许根本就不是同一个人。托多罗夫在城里待多久了?”

“他是拿奖学金来这里的,好久没在俄国待着了——自称是个流浪者。”

雷布思翻看着那本书,诗集名是《阿斯塔波沃布鲁斯》,用英文写的,诗的题目有《拉斯柯尔尼科夫》《列奥尼德》以及《思想劳改营》等。“这些诗的题目都是什么意思啊?”他问辛普森。

“就是托尔斯泰去世的地方。”

另一名值班员一听咯咯笑了,“早跟你说过他一心想着托尔斯泰呢。”

雷布思把书递给克拉克,她翻到了扉页。托多罗夫在上面题了一行字,“亲爱的克里斯”“信守诺言吧,不管我做没做到”。“他这话什么意思?”她问。

“我曾说过自己想成为一名诗人。他告诉我,我能这么想已经算是一位诗人了。我觉得他的意思是自己虽然忠于了诗歌,却没能忠于俄国。”那个年轻人说完脸就红了。

“这本书原本放在哪里?”雷布思问道。

“苏格兰诗歌图书馆,就在修士门旁边。”

“有人和他住在一起吗?比如妻子,或者出版公司的人。”

辛普森说他不确定。“你们都知道他非常有名气。听说他都快获诺贝尔奖了。”

克拉克合上书本。“俄国领事馆应该可以帮咱们的忙。”她建议道。雷布思缓缓点点头。他们听到外面有辆车停了下来。

“总算来人了,”另一名值班员说,“最好去把实验室准备一下,拜伦勋爵。”

辛普森伸手去拿他的书,却看到克拉克朝他晃了晃那本书。

“辛普森先生,介不介意把书留给我啊?我保证不会把它放到eBay上。”

年轻的辛普森看上去有些犹豫,不过同事一劝说,他还是答应了。于是,克拉克把书塞进自己的外套口袋里。雷布思则将目光转向了外面的门,只见盖茨教授推门进来了,他的眼睛有些肿,身后跟着柯特医生——这两位病理医生经常合作,这让雷布思觉得他俩是一个团队。难以想象他们工作之余却过着完全不同的生活。

“啊,约翰。”盖茨说着,伸出手来。他的手和屋里一样冰冷。“夜越来越冷了。哦,克拉克探员也在这里啊,肯定很期待走出前辈的阴影吧。”

克拉克很受刺激,却没开口说话,毕竟在她看来辩解没有任何意义,因为她早就摆脱了雷布思的阴影。雷布思也微笑着和面色苍白的柯特握了个手。11个月以前,柯特误以为自己得了癌症,恐慌不已,因而憔悴了不少,尽管他已经彻底戒烟了。

“约翰,你好吗?”柯特问道。雷布思突然意识到这个问题本应该由他来问,于是欣慰地点了点头。

“我猜是二号门,”盖茨说着,转向同事,“对不对?”

“事实上是三号,”克拉克告诉他,“我们觉得他可能是位俄国诗人。”

“不是托多罗夫吗?”柯特扬起眉毛,问道。克拉克给他看了看那本书,只见他眉毛扬得比先前更高了。

“医生,我没想到,你居然是诗歌爱好者。”雷布思发表了自己的看法。

“我们这是在外交吗?”盖茨扑哧一笑,“我们是不是应该去查看一下带毒的伞尖呢?”

“看上去他像被精神病人抢劫了,”雷布思解释道,“除非有什么毒药能让人的脸皮脱落。”

“坏死性筋膜炎就可以。”柯特咕哝着。

“化脓性链球菌也会这样,”盖茨补充说,“我觉得大家肯定还没碰到过这种情况呢,包括我在内。”雷布思听出,盖茨说这句话时有些沮丧。

钝器击打——法医的判断非常准确。雷布思坐在起居室里抽着烟,连灯都懒得开。政府已经明令禁止在工作场所以及酒馆吸烟,如今正准备限制人们在家抽烟。雷布思想,他们会采取什么措施呢。CD播放器里播放着约翰·亥特(John Hiatt)的专辑,音量调得很低,正在播放的曲子叫《举起每一块石头》(Lift Up Every Stone)。自雷布思在警局工作以来,别的什么事都没做成。但是,亥特却在用一块块石头砌墙,雷布思则躲在这面墙下偷窥周围那些黑乎乎的小东西。他想,假如歌词是一首诗的话,那位俄国诗人会如何描述自己的这一段生活呢。他们曾给俄国领事馆打过电话,但是没人接,连自动答录机都没有。于是他们决定暂时收工。验尸过程中西沃恩一直在打盹,惹得盖茨很是恼火。这都怨雷布思,是他让她一直待在办公室的,想激发她对悬案的兴趣。那些悬案让他很头疼,他希望它们能带给他一些温存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