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口女(第10/16页)

“情况甚是难解——万三,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若是具身份不明的尸首,尚不难理解,但这回却是个伤者。难道是昏倒路旁,毫无意识?”

“并没有昏倒路旁。”

“伤者理应还有意识,只须问出身份姓名不就得了?听取后,便可将之遣至该遣之处。难不成有什么难言之隐?”难道是有谁欲取其性命——志方不禁纳闷。若是如此,可就草率不得了。

“并非如此。”

“那就给本官说个清楚,是怎么一回事?”

“是。想必大人也到过根津的信行寺。那儿不是有段陡峭的石阶?”

“本官知道。记得那石阶绵延甚长。”

“那女子,依小的推测,似是武家之妻室或千金,看来似乎是自那石阶上跌落。”

“自石阶上跌落?”

那石阶,少说也有五十阶。

“是的。总之,也不知是自哪一阶跌下的,正好摔在石阶下面的碎石路上,一个碰巧路过的双六贩子见状,连忙上前相救。虽然获救,但这女子头部重击,额头都裂开了,一张脸血流如注。”

“伤得如此严重,竟然还救得活?”志方说道。

万三则是语带含糊地回答:“没错,见此女满脸鲜血,路旁茶店的老太婆和寺内的小和尚全都赶了过来,将她抬进了寺庙里。众人发现此女虽血流如注,但性命不至堪虞。至此为止,尚属顺利——”

志方心中涌现一股不祥的预感。看来似乎是桩麻烦事。

“此女就连自己的出身、身份都给忘得一干二净。不过从其打扮看来,似是正前去扫墓。”

“若是前去扫墓,便说明是个亲人葬于寺内墓园的施主。若是施主,住持理应认得才是。”

“然住持亦表示不识此女。不过,也或许是颜面肿胀,难以辨认所致。”

“颜面肿胀?”

可是撞伤了额头呢,万三蹙眉说道:“胳膊及两腿仅有扑打伤,但颜面可就……总之,大人亲眼见了,便会明白。”

压根儿不想看这副模样。“伤得连颜面都难以辨认?听上去的确麻烦……”

“没错。唉,寺内法师也十分无情。即便认不出是该寺施主,至少也该体现佛祖慈悲。谁知不过照护三日,便表示寺内无法继续收留。”

“这……若是就这么住下不走,当然困扰,但区区三日便要撵人,未免也过于性急。毕竟,此女伤势十分严重是不是?”

这……万三略显畏缩地说道:“其实,此女食量甚是惊人。”

“食量惊人?”

“据和尚所言,此女吃得相当多。一大早就要吃个三五碗,其他时候更不消说。长此以往,只怕寺内米仓都将见底,只得将之劝离,便吩咐当初救助此女的双六贩子将人带走。”

“这贩子也一直留驻寺内?”

“大人,世间哪来这种闲人?此人乃一双六贩子,是个有一顿没一顿的穷人。光是出手相救,已属仁至义尽。总之,庙方似是考虑有朝此女忆起过往,或要向恩人致谢,故和尚们曾向此双六贩子询问其住处。唉,这双六贩子或许也是贪图谢礼才救了人,岂料竟没能如愿。”

“真正原因,就是为此?”

“想必就是为此。总之,那双六贩子的住处,是一距小的住处不远的简陋长屋,根本不可能收留外人,尤其是个伤者,更何况还得应付那惊人食量,怎么看都是毫无余力,只得将人送到我这里来。”

“那么,由你来收留不就得了?”

嘁,万三以十手敲敲自己脖子说道:“大人别说笑话。我这儿已有祖母、老妈、孩子共五人,还得身兼二差,拮据得自身难保了。”

这志方也能理解。除了某些特定的地回,冈引的日子大多过得十分贫苦。

“那么,万三,即便得由你收留,想必日子也不至于过长。即便此女伤得再重,若有如此食量,想必不出几天便可痊愈。如此一来——”

伤就是好不了呀,万三以哭丧的语气说道。

“伤好不了?”

“没错。虽然站是能站起来,疼痛似乎也不严重,但额头的伤就是怎么也好不了,伤口反而裂得愈来愈大。吩咐此女尽快忆起自己究竟是什么人,好自理生活,她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尤其额头上还顶着斗大的伤口,教人哪狠得下心送客?她现在这模样,入夜后若有谁撞见了,保准要被吓得魂飞魄散。这么说或许刻薄了点,但此女如今的模样,活像个骇人的鬼怪,就好像额头上又开了张嘴。”

哪可能如此夸张?志方回道。

不过是据实以报,万三回答:“那伤真的好不了,伤口还一天比一天大。”

“这怎么可能?”

但就是真的碰上了,万三说道:“而且还会一张一合,活像要答话似的,保证千真万确。眼见如此,小的不禁纳闷,该不会是上头那张嘴也要吃东西吧?”

不可谈论怪力乱神,志方怒斥道:“世间哪可能有这等奇事?”

“唉,小的原先也是如此认为。”

“既然如此认为,伤口无法痊愈,应是因庙方治疗欠妥,让什么脏东西给跑了进去所致,或许伤口里化脓了。看来若放任其持续恶化,只怕此女性命堪虞,宜急速送医诊治。只消请个大夫来瞧瞧,不就得了?”

“这小的当然知道。说来或许有失厚道,但小的何尝不想尽快送走这个瘟神?只不过,不仅伤口古怪,此女食量亦不寻常,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女人家吃得完的分量。故小的判断,普通大夫大概也不知该如何诊治。因此便请来——大人应该也记得,去年调查睦美屋一案时,在场的本草学者——”

当然记得。由于那个案件脱离常轨,撰写卷宗时,志方曾多方听取意见。

“记得那人姓久濑?”

“没错,正是棠庵先生。想必近邻的密医注定束手无策,小的便邀了此人前来诊治。”

“那位学者与你熟识?”

“怎么可能!小的不过是个瞎起哄的,那位先生可是学识渊博,熟知不少奇闻轶事。打那回起,小的便不时造访那位先生。”

“噢。瞎起哄的,有时也立得了大功。那么,那位学者如何论定?”

“这可就——”

在大街上拐了个弯,番屋旋即映入眼帘。大人请止步,万三喊住了继续走着的志方。

“怎么了?自身番不就在那头?还要等什么?”

“在见到此女之前,有件事得先告知大人。”

“什么事?久濑棠庵的诊治结果?”

“是的。或许伤者不在场时,较适于研议此事。但小的着实不知该如何解释,只得邀其前来此处。”

“此处指的是?”

“正是此处。”

“邀来的,可就是久濑棠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