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兽(第17/18页)
见状,林藏也连忙端正坐姿。
“这次,承蒙诸位相救。”话毕,阿甲便三指撑地,低头鞠了个躬。
“噢,大总管切勿多礼,我们受不起。”
“思虑过短、谋略过浅——这桩差事的后果对阎魔屋及我而言,皆是应铭记一生的教训。”话毕,阿甲向巳之八使了个眼色。
巳之八静静屈身向前,向三人各递上一个袱纱包。
这是什么?山崎收下后问道。
“我的一点心意。就拯救我一命于旦夕的损料而言或许会少一些,但也代表我的一点心意,还请诸位收下。”
里头有十两呢,林藏惊呼道。
“唉,大总管自己吃的苦头,可是比我们谁都多呢。”话及至此,山崎将袱纱包收进怀中,接着又说道,“不过既然是心意,在下也就收下了。倒是,大总管,方才在下也说了,这回最有功劳的,当推又市莫属。这小股潜可真有胆识,十万火急中还能气壮如牛,还在五日限期内设下巧局,果真有两下子。大总管说是不是?”
“绝非如此。若非大爷身手非凡,小的也不敢故弄玄虚。当时真正的盘算,其实是若对方依然不从,再趁大爷出手回击时乘隙脱逃呢。”话毕,又市拾起了袱纱包。感觉沉甸甸的,看来绝对不止十两。
“倒是,若真得与那伙人较量,在下也难预料结果将是如何。当时你声称在下能以一挡三,其实顶多只摆平得了两个。”
“那时不虚张声势怎么成?”
“虚张声势?总之,当时就连在下也听信了你那舌灿莲花,便顺着你说的把戏给演了下去,但若真出了事,该如何收拾那局面?说老实话还真是一点盘算也没有。”
“那伙人为何将咱们给放了,我至今还参不透呢。”
“看来,”这下轮到阿甲开口了,“都是拜那立木藩领民所收到的天赐大礼之赐。”
“天赐大礼?大总管所言何意?”
“的确是天赐大礼。这桩差事的委托人大农户治助私下向我坦承,立木藩江户宅邸的仓库遭雷击当夜,自家竟收到了天降米粮。”
“米粮?而且还是天降?”
“而且,不仅是治助一户,各村的大农户皆收到了米粮,上书吾乃天神眷族,往后将不计一切私怨遗念,万世守护立木领民……”
这是怎么回事?林藏惊呼:“这‘吾’指的,可是那姓土田的老头儿?这色欲熏心的老家伙,竟然成了天神眷族,还应允将守护领民?天下岂有此理?”林藏一脸不服地说道,“那老不死的分明将领民们给害惨了。”
“不过,这天神,指的应是菅公,即雷神。又市,你说是不是?”山崎以余光瞄向又市问道。
“小的不才无学,没听说过这菅公什么的。”
呵呵,山崎笑道:“你方才不也曾提及,那座仓库内储有土田左门私吞的稻米?看来这下似乎是土田死后化身为雷神,自立木藩江户宅邸内移出一己私藏的米粮,将之分配与众农户。是不是?”
或许正是如此,又市佯装糊涂地搪塞道。
“看来,雇用那帮恶汉的,也与咱们的委托人一样,是立木藩的农户?”
“同、同为农户?但求咱们将土田正法的,不就是这些农户?”
农户也各有不同,山崎说道:“不过,不计一切私怨遗念——这句说得可真是巧。农户们是否因此才取消了雇用那帮恶汉的委托?”
看来是如此,阿甲回应道:“土田与领民的关系如何,我难以判断。但对土田甚是景仰爱戴的农户并不在少数,而这些农户拿出微薄积蓄,雇用那帮名为鬼蜘蛛的刺客,经确认的确无误。”
“不过,大总管,此类委托,难道能轻易取消?”
“林藏,土田本人已表示将不计一切私怨遗念,当然能取消。”
“不过,鸟见大爷也该想想,这说法难道能取信常人?”
但大家的确相信了。若仅是一张纸片,或许难以取信于人。但这回既有落雷,且米粮也都送到了大家手上。此外,委托这桩差事的百姓,目的并非为土田报仇,真正的动机不过是想揪出在这歉收凶年,还断了他们生路的人泄愤。若非如此,也不至于日子都过得如此清苦了,还得筹出巨款雇用刺客,只为泄心头之恨。如此看来,只要将土田为赈急而私藏的米粮归还众人即可。这批米粮足以供领民熬过数年。除此之外,由于土田已戴罪死去,私田也不会被藩府所察。虽然失去了土田这强有力的庇护者,但除此之外,农户们的创伤其实尚算轻微,几乎没遭受任何实际损失。再说,土田死后,还化身成比藩国高官更强大的守护者——雷神,并承诺将万世守护领民。这下,还有什么好抱怨的?
领民们当然不敢忤逆,山崎说道:“他们面对的毕竟是天降神启。阿又,你说是不是?”
没错。毕竟是绝非常人所能驾驭的落雷。
“话虽如此,还是有些地方教人想不通。”林藏双手抱胸,双腿不断抖动。
“哪里想不通?”山崎问道。
每一处都想不通,林藏回答:“我说大总管、大爷,虽不知这局是如何设的,但一切保准都是呆坐那头的小伙子的杰作。喂,阿又,你到底干了些什么?”
“瞧你这只懂得一味学狗狂吠的窝囊废。事实上,我什么也没干,当时纯粹误判了情势,以为雇佣刺客的是土田的家人,特地赶往下野恳求他们放过。”
真是如此?山崎问道。
“没错。起初大爷将我给捧得天花乱坠的,教我得以顺利虚张声势,骨子里其实不过是个丑角。当时只想免于一死,打算低声下气恳求一番。孰料上门一问,才知自己扑了个空,土田一家根本毫不知情。其后虽然查明委托人乃藩内农户,但根本无从打听是哪户人家。虽也查出土田私藏米粮一事,但对我们脱困根本也是于事无补。做了不再垂死挣扎的准备,但又不甘心就这么乖乖受死,便伙同棠庵那老头儿,带着那雷兽什么的到仓库后面给放了,如此而已。”
什么?林藏气得朝地上捶了一记说道:“原来你其实没有任何盘算?亏你还有胆大吹大擂。我和大爷可都是出于对你的信赖,才甘愿当那些家伙的人质。如今看来,当时真是糊涂透顶,竟然傻傻地将性命托付在你手上。”
反正当时生死也由不得你决定,又市说道:“总之,我拜访棠庵那老头儿时,见到屋内有只囚在笼中的鼬,便忆起曾听闻此兽升天便能降雷一类的无稽之谈,巴不得真有落雷,将土田那家伙私藏的米粮打得烟消云散。沦落到这地步,还不都是土田的熏心色欲惹的祸?当然巴望能报个一箭之仇。轰隆轰隆这么一炸,至少让人心头爽快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