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兽(第18/18页)
“哪可能爽快?”林藏拾起瓦版,向前一抛,“命都丢了,还能爽快个什么?你乐得四处逍遥,我和大爷可是被绳子给捆得紧紧的,浑身满是伤痕,疼得简直生不如死呢。”
“现在不是还活得好端端的?”
“我只说生不如死,可没说真的死了。总之,我没听说过那雷兽什么的,哪可能放了一只动物,就能让老天降雷?”
“但不是落了?”
“纯属巧合吧?”
“纯属巧合?”山崎两眼直视着又市说道,“岂可能落得这么巧?真是纯属巧合?”
“当然是巧合。没错,我的确是个擅长以舌灿莲花翻云覆雨的小股潜,大多事大抵都能以这副嘴皮子办成,但论左右天候,我可没那能耐。雷神可不是光凭口舌就能说服的,就算再怎么跪拜祈求,雷不落就是不落。由此看来,这仅能以雷兽降雷来解释。若认为这说法不足相信,也只能以巧合视之了。因此……”又市解开袱纱包,从中抽出十枚小判。只见袱纱包中还留有另外十枚。“剩下的钱,就还给大总管。”又市毕恭毕敬地将袱纱包推向阿甲,继续说道,“一如前述,小的的确是毫无所为。不,该说是虽欲有所为,到头来却什么也没办成。虽未盘算抛下同伴只身保命,但对各位并未有分毫帮助。”
阿甲依然坐定不动,仅露出微微一笑。“不过,你的确放走了那只鼬,不是吗?”
“是的。”
“而那鼬唤来雷云,亦唤来土田所化身而成的雷神,不是吗?”
“大、大总管,那不过是无稽之谈……”
“林藏。”阿甲语带训诫地说道,“棠庵先生从不说谎。又市,你也牢牢记住,凡其所言,句句属实。”
没错,的确是句句属实。虚即为实,实即为虚。
小的记住了,又市回道。
“那么,钱就全数收下吧。”阿甲语气和缓地说道,“即便是走投无路下的狗急跳墙,你这灵机一动毕竟唤来落雷,而这道雷不仅教咱们一行人免于一死,亦让立木藩的领民脱离万劫不复之境。”
——原来也能这么解释。
那小的就收下了,又市说道。接着便收回袱纱包,将二十枚小判重新包好,置入自己怀中。怀里顿时感到沉甸甸的。
“一如又市先生所言,那座仓库内储有土田左门贪渎的罪证。土田虽将一切真相带往他界,但既然发现与账目不符的大量囤米,藩府便不得不追查真相。到头来,倘若证实土田生前确有不法,其家人亦将难辞其咎,依武家惯例,必被藩府惩以重刑。孰料来了这道落雷,将米粮打得消失无踪。”证物既失,便已无从追究,阿甲说道,“土田之妻女亦无须遭藩府惩处。一切均是拜那道落雷之赐。”
的确有理,但这做法真能唤来落雷?听闻阿甲一番解释,林藏先是惊讶地合不拢嘴,接着才如此问道。
姑且当作如此吧,山崎回道。
“姑且当作如此?大爷……”
“毕竟真有落雷不是?雷绝非人所能掌控,况且,一切又随这道雷获得圆满解决。虽不知助咱们与领民保住性命的,究竟是神佛还是鬼魅,总之咱们的确是获救了,这下还有什么好不信的?”
看来还真由不得人不信,林藏噘嘴说道。
“总之,看来又市与此无关。若是常人所为,或许还可查证,但既是神明所为,可就无从过问了。总之,神鸣一声救尘世——这么看不就得了?林藏,你就别在这儿窝着,想必怀中这笔天外飞来的巨款也教你重得难受,何不上花街柳巷快活一番?”山崎一脸快活地说道,又朝林藏背后拍了拍,接着便站起身来。
“好了。这回被捆绑、殴打、胁迫,命都要少了半条,咱们就找个地方慰劳自己一番吧。”话毕,林藏也站了起来,还补上一句,“阿又,这回若不招待阿睦喝一杯,她可饶不了你。”
听起来,这下麻烦大了。目送两人步出密门后,又市也缓缓起身。
“又市先生。”阿甲唤住了他,问道,“总共……雇了几名?”
“雇了几名?大总管是指?”
“总共雇了几名破藏师?”
“大总管所言何意?小的怎完全听不懂?”又市回道。
呵呵呵,阿甲低声笑道:“我听闻,雷神曾自江户雇来破藏师,助其完成这桩差事,在半刻间夷平一座偌大的仓库——看来绝对不止一两人。”
或许,甚至不止二十人。
“况且,仓中米粮悉数于翌日一早运抵下野,若非真有神助,根本无从解释。”
“想必真是神明天助。”
那来路不明的汉子,只是登高一呼,便将全江户的破藏师悉数唤来。如此神通广大,看来绝非泛泛之辈。而且,个个依其指示埋首干活儿,无一对其有丝毫忤逆。为此凑来的马匹与人夫,为数亦甚是可观。干起活儿来有条不紊、干练利落,的确有如天降神明。
“此外,我亦曾听闻此一传言。”阿甲说道。
背对着阿甲的又市,依然没回过头。
“据传,有一人擅长操弄火药,只需一击,便可碎岩崩山。”
“这听起来的确厉害。”
“此人隐居江户城中,相传曾为偏山之民,亦有人称其为武士、木匠,说法不一而足。”
此人哪可能仅是个木匠?
“既非盗贼,亦非刺客。只不过,由于身怀如此威猛绝技,无人敢招惹此人。到头来……”
此人终变成统领江户黑暗世界之首——
又市先生,阿甲说道:“或许,你碰上的其实是个凶神恶煞的恶鬼。倘若真是如此,我必得——”
“大总管切勿过度忧心。”能降雷者,唯雷神也,又市说道,“不过,大总管,依棠庵那老头儿所言,雷兽平时温顺如猫。此言出自那老头儿之口……必定属实,是不是?”
话及至此,又市忆起了那自称御灯小右卫门的巨汉临别时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