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章(第7/9页)

“痛的话就告诉我,”医生说。“应该不会。”

他将子宫镜轻缓的伸入。卓依两眼望着天花板,紧咬着下唇。她不觉得痛,只觉得丢脸。

“放松,放松对你有好处。你太紧张了,深呼吸。”

她努力放松。她想着蓝天、原野、平静的海水。作深呼吸。

“压舌器,”医生低声说。

她没有任何感觉,但是知道他在做抹片抽验,压舌器刮着她深部的细胞。属于古卓依的一小部分已从她身上脱离。

史奥卡医生与护士熟练的操作着。片刻以后,压舌器取出,子宫镜合起。她很清楚,那种满胀的感觉逐渐在消退。

史奥卡医生,这个可爱到极点的老玩具熊,现在就站在她两腿中间。

“不要缩紧。”

他把戴着橡皮手套的两根手指缓缓插入她的身体。另一手平按在小腹上,手掌向下压。

“痛不痛?”

“不痛,”她喘气。

“敏感?”

“不会。”

古卓依瞪大了眼望天花板,尽量忍着不哭。不是痛;根本不痛。偶而有一丝刺痛,那只是一种扩张,张向一个异境的感觉,但绝不是痛。为什么想哭?她自己都不知道。

慢慢的,慢慢的,手和手指全都抽走了。史奥卡医生摘下手套,拍了拍她的膝盖。

“漂亮,一点毛病都没有。他说。“穿好衣服到前面来。”

他拿起雪茄,踏着重步走了出去。

葛护士长扶她下来。她两条腿不听使唤的颤抖。壮硕的护士长一直扶着她。

“好些了吗?”

“好了。谢谢你。葛小姐。”

“洗手间有纸。穿好了直接去医生办公室。”

她缓慢的穿上衣物。拢了拢头发。自觉得有一种宣泄的满足感。

史奥卡医生埋在办公桌后,眼镜推在那一丛白发上。他疲倦的搓着额头。

“看起来一切都很正常,”他对卓依说。“三天之后看化验报告。我看不会有什么问题。有的话,我会通知你。没有,就不必了。”

“假使接不到你的电话,我可不可以拨过来?”她急切的问。

“当然可以。”

他灭了雪茄。打个呵欠。两手舒适的搭在他的胖肚子上。和善的看着她。

“经期正常,卓依?”

“是的。差不多总是隔个二十六、七或者最多二十八天的样子。”

“很好。下次是什么时候?”

“四月十号。”她答得很快。

“还是抽痛?”

“是的。”

“什么时候开始?”

“前一两天。”

“很厉害?”

“愈来愈厉害。一直到正式出血才会停止。”

他扮了个脸色,摇一摇头。

“我以前说过,卓依,我查不出你有任何生理上的毛病。我希望你听我的劝,去,呃,找一位精神顾问。”

“每个人都要我去找顾问!”她情急的发作起来。

他锐利的抬起眼。“每个人?”

她不愿对上他的眼光。“一个朋友。”

“你怎么说?”

“不要。”

他叹气。“到底这是你自己的身体,自己的生命。可是你不必要吃这种苦头。我是指,这种痉挛、抽痛。”

“其实也没有多糟。”

然而,的确是糟。

那晚八点半左右,史奥卡医生揿揿门柱上的电铃。铃声传到楼上厨房,提醒他的妻子再过十几二十分钟,他就要上楼来吃饭了。

他向护士们道过晚安。脱去白制服。洗过手。披上一件手肘都磨得发亮的旧绒夹克。疲累的关了灯,查看药柜;上了锁,门窗一一试过。

再慢吞吞地撑着把手爬上楼梯。又再一次的在心里发誓过两年就退休。卖掉诊所和房子。和贝莎离开纽约。去佛罗里达买一块地。他们的许多朋友都早离开了。孩子们结婚的结婚、走的走。他和贝莎应该歇下来。到有阳光的地方去享几年清福。

他心里明白,想归想,事实不可能。

贝莎煮了他最爱吃的洋菇薏仁汤,还有一锅喷香的红烧肉。他神思恍惚。斟一杯威士忌苏打,点上一支雪茄。

“今天很累?”太太问他。

“跟平常差不多。”

她有心的望着他。

“那个叫古卓依的女人?”

他吓一跳。“你知道她?”

“当然。你告诉过我。”

“噢?”

“两次,”她点着头说。“每个月的头一个星期二。”

“嗬嗬,”他爱怜的注视她。“怪不得今天有洋菇薏仁汤。”

“每个月的第一个星期二,”贝莎带笑道。“提你的神。奥卡,你说……有些女人喜欢……你说过的。”

“对,”他很严肃。“我是说过。不过她不是。在她来说是痛苦。”

“痛苦?你弄痛了她?”

“没有,贝莎。没有的事。我只是觉得她把这当做一种惩罚。她就是抱着这种看法。”

“惩罚?她做了什么错事?”

“我怎么会知道?”

“来,吃饭吧。”

两人进入餐厅。房间里灯影暗淡。

“我不认为她犯了什么错,”他设法解解。“我的意思是,她并不希望受惩罚。只是她觉得不屑。这种不屑的观念,令她生出了自我犯罪感。”

“我的丈夫居然是个心理学家。”

“我真是这么想,”他固执的重复一次。“每个月她来做一次不必要的检查,其实她恨它,讨厌它。这等于是对她那份不屑感的惩罚。她因此而得到自我的满足。”

“好啦,”他太太说。“把雪茄放下,喝汤。”

08

痉挛厉害到无以复加的地步。什么药都无效。剧痛一波又一波的冲击她。像一只大手,在抓她、撕她、扯烂她。她想尖声高叫。

四月九日,星期三,她提前下班。彭伊雷对她深表同情。

“明天休一天假吧。”

“不必,”她说。“明天就会好了。”

她直接赶回家,洗了一个滚烫的热水澡。泡了一个小时,热水不断的往浴缸里加。她细看水里,清澄无杂色;月事还没开始。

穿衣前,她吞服了各种维他命和矿物剂,不管史奥卡医生的告诫;她认定这些药物就是她续命的源泉。再喝了一杯白酒。抽痛已降低成一种若有若无、持续性的跳动。

她实在不情愿上七十二街的“飞摩”化妆打扮。可是她更不愿意冒险叫隔壁邻舍和门房发现了她的改装和假发。

而且,直接由公寓到柯立芝饭店,出租车司机很可能会记得。绕圈子是比较安全。

她选定柯立芝饭店的原因是,商务杂志上报导说,“柯立芝”将在四月九日晚间主办两项商务会议和一项政治性的聚会。它位在第七街与五十街口,拥有八百四十间房。由于贴近时报广场,酒廊、餐厅的生意兴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