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伪证(第10/12页)

“可我听说……”我在车门上摸索着窗户的升降开关,“上个月好像这片儿出了起黑车打乘客的事。”

“我知道那事。”虎子无辜的表情怎么看都不像是蹲过七年大牢的地痞,“那拨儿人不是咱四季青这边的弟兄,一群远郊区县跑来抢生意的农民,车破人脏,最你妈不守江湖规矩!不过,上个月被曙派的周所长带人给一锅端啦……”

“金源酒店门口老丢自行车,有你小子的份儿吧?”

“赵哥,您这话说的……咱是那人么?拉活儿也就是个营生,咱最多违法,绝不犯罪……”他眼珠忽然骨碌碌地转了两圈,恍然大悟般谄媚地笑道,“这又是何必呢?您高抬贵手,有事吩咐就直说,包在兄弟我身上!”

我斜着眼睨了他一阵:“你那些小兄弟,有户口在这片儿的么?”

“哦……有啊。”

“给我找俩来,二十八岁以上,没前科的,必须绝对可靠。”

“没问题,让他们干啥?”

我冷冷地把他瞪了回去。

“好好,那……什么时候需要他们?”

“现在。”

“啊?”虎子明显有些始料不及,“可……这大半夜的……”

“一小时内把人带来,我在车上等你。”我掐灭烟,开门下车后,又躬身低头穿过车窗,丢下一句,“你该知道我姓赵的是什么人,上道一点儿。”

拿着案卷冲进白局办公室的时候,离羁押时限还剩不到一刻钟。

“你小子哪儿找证据去了?”老白坐在办公桌后,眼皮都没抬,“咱们可不能超期羁押,没证据现在就放人。”

“取到了。”我低下头,把案卷递了上去。

不晓得能不能混过这关。

领导一边批改着手里的报表,一边漫不经心地翻阅着案卷。手机响了,领导皱着眉接通电话,听了两句,叹气道:“这都什么点儿了你们还卖房子?不需要不需要……”我心中正暗自庆幸有人打岔,不料他突然一抬眼,两道寒光穿过老花镜直抵我的面门:“两份目击证言?什么情况!隔这么久还被你挖出来了……九九年那会儿周若鸿吃屎去啦?证人哪儿来的!”

我胸膛挺得老高,装出一脸得意:“不是,我在四季青那边掌握着一批‘特情’,消息散出去之后有反馈……”这话倒不假,用的确实是“特情”。

老白摘下眼镜,用手搓揉着右眼,左眼目不转睛地死盯着我。最后,他看了看手表,长出了口气,合上卷:“把牢么?”

我压低声音,坚定地答道:“把牢。证人底子干净,而且随时可以出庭。”

“我没问你这个。”在老白凝重的目光中,房间的灯光似乎暗了下来,“我是问你:苏震是凶手这事,把牢么?”

他看破了。

“拿脑袋担保,绝错不了。”

“小月河死了个孩子,航天桥发现个拾荒的无名尸,青龙桥出现连环飞抢的团伙……事还多着呢。”老白戴上眼镜,把案卷扔了回来,“赶紧把卷送了,让预审忙活去吧。”

翌日中午,我去人民大学找彬,希望能请小两口共进午餐,以弥补爽约之过。结果由于抵达的时间已过十二点,进门就见四菜一汤,生生把请客变成了蹭吃蹭喝。

席间,彬和依晨讨论着年后去西北旅行的计划,并盛情邀请我和雪晶加入。我心烦意乱,想提案子的事又不敢提——彬太敏锐,我又摸不清他的立场,不确定是否应当有所保留。

“对了,我现在手上有个小月河的命案,你看……”我有点儿没话找话,说到半截又忙收了口——被害人是个少女,依晨就坐在旁边,说出来不大合适。

彬一反常态,停箸问道:“小月河?你们上次开布控的地方?”

“差不离儿,是知春路东侧的那条,东西走向的河道。”

他的左眼皮似乎跳了一下:“命案?”

居然会连续追问,今儿个刮的是哪阵风啊?“对,被害人是……”我谨慎地选择措辞,“一个初中的女学生。”

“哦。”他用指关节揉了揉鼻翼——彬患有轻度鼻炎,偶尔需要抑制打喷嚏的症状。

我一看机不可失,忙试探地问他:“回头帮我参谋参谋?”

“嗯。”

难得痛快。没等我开口道谢把事定死,雪晶的电话打进来了:

“吃饭了么?”

“在彬这里,正吃呢。”

“你跟韩哥说苏震那个案子了没?”

“怎么了?”我心里一紧,继而发现彬有意无意地在看我。

“没怎么。吃完饭来趟北院,我找你有事。”

因为开的不是公车,所以我把车停在了北院东侧的停车场。走到大门附近的时候,我突然发现杨延鹏的破车就停在路边。绕到车头一瞧,雪晶就坐在副驾的位置上,正和那小子有说有笑。

我感觉无数血脉争先恐后地冲击着大脑。

雪晶看到我之后倒是大大方方下了车,杨的神色有些尴尬,只探出头冲我打了个招呼。

她上前把几页纸塞到我手上,用半开玩笑的语气说:“呀!奸情被你发现啦!”

我气得说不出话来,低头一看,立时定在了原地——那是苏震案卷里的两份证人证言。

雪晶轻轻地搭上我的手:“诚,你在干什么?”

在自己妻子面前撒谎的难度系数太高,我索性阴着脸反问她:“干什么?拆你老公的台?”

“看你问的是哪件事了。”她另一只手也挽上我的胳膊,“如果问杨子为什么在这儿——那是因为他今天办事路过这里,找我查个诈骗案子的案号;如果问我还给你的是什么——那是伪证。诚,这案子还没往法制处报,赶紧把证撤了,回头办个退卷。”

头越来越沉,我垂首喘了两口气,与其说是接受了现实,不如说是转移了话题:“你怎么看出来的?”

“我早就说过,因为我是你老婆啊。”雪晶似乎如释重负,笑得更放松了,“公正不公正的放一边,只是为了给嫌疑人定罪,值得这么做么?杨子也觉得你这样太冒险……”

“唉,我也是……”我努力绽放出不好意思的微笑,“老婆,那证据清单……”

“啊?”

“证据清单上可还标着这两份证呢,那个你没撤出来?”

“呀!我忘了!”她抓着我的手紧了紧,“我现在就去撤出来,走!”

我故意做出沮丧和埋怨的样子:“嘿,让我跟你一起进预审调卷,没搞错吧?”

雪晶一掩口:“哦对,我又忘了……避嫌避嫌……那我去拿,你等等啊。”

就这?要说她能识破我做的“证据”,打死我也不信。

目送着妻子进了北院,我迅速把两份证词叠好收进裤兜,抽出甩棍,径直走向杨延鹏的车。那小子吓得脸色煞白,手忙脚乱地摇上车窗,似乎想拧钥匙开车,还没等发动机点上火,我这一棍子落下,反光镜先飞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