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伪证(第9/12页)

“瞧瞧这谢意表的。这饭啊,还是省了吧。”

“这两码事儿,你别打岔。”身后有动静,我警觉地回头看了看,是警车在来回晃动。周围负责看守的一个探员贴着车窗看了看,冲我挥手示意一切正常。

“从尸坑的遗骸照片来看,尸体被掩埋的姿势是仰面朝天,双手交叉置于胸前——这是个刻意摆放过的、很安详的姿势,充分体现了对死者的尊重。”

“这个……我靠,我怎么就……”

“周所长还说过,最后一次问话的时候,郝建波号啕大哭。”

“你觉得不正常?”

“失踪人的家属通常会本能地回避失踪人可能遇害之类的想法。如果郝建波哭得那么真切,不由得令人生疑。”

“可仅凭这两点,就怀疑他知道王纤萍被杀,甚至是见到过凶手,太牵强了吧?”

“岂止是牵强。我也不相信郝建波杀人,毕竟动机和时机都有问题,但他确实有充分的理由暂时掩盖爱人死亡的真相。除非王纤萍是死于意外,否则郝建波就有可能见到过凶手。”说到这里,彬还不忘打趣道,“另外,建议今后找律师对你们进行简单的民事法律基础培训。”

“哈!那我明白了。不过你以后别卖这关子,害我白搭了两天的工夫,折寿啊!”

“我告诉过你,这是不确定的方向。在没有实证的情况下拿给你,是误导侦查。你的方式是正确的,只是因为案件年代久远,证据缺失严重,所以才貌似碌碌无为。我让小杨去瞎扑腾,完全是撞大运,这种旁门左道永远无法代替正规的侦查手段。”

“甭谦虚啦,大哥,反正兄弟我是一揖谢地。晚上等着我啊!”

“馨诚,你别高兴得太早,这只是个开始。”

“我知道,后面的事我再想办法。车到山前必有路。”

“还有,你可以留意一下:理论上,这是个‘不可能’的案子。”

正在这时,车门开了。我草草挂断电话,迎着曹伐走上去:“怎么样?”

曹伐没好气地撇着嘴,把几张纸甩给我:“撂了。”

我瞟了眼车里,苏震的脸仿佛又变成了雨后的月球表面,蜷缩在后座上直喘粗气。

“是他?”

“就是丫的。”

03

不知道彬的晚饭后来是如何解决的,因为我失约了。

抓到苏震,确实只能说是“万里长征第一步”。如何找到充分的证据为他定案公诉,是我们面临的又一座喜马拉雅。

回到支队,老白在肯定了我的成绩同时,尖锐地提出了证据问题:“仅凭口供可定不了他,现在连刑拘证都开不出来。刑事传唤的时限只有十二小时,凌晨六点前找到证据去定他,否则就得放人。”

法医队报告:除头骨创伤痕迹与嫌疑人供述吻合外,无其他证据。

东部地区队报告:经走访,未找到目击证人;北安造纸厂原职工未提供有用线索。

西部地区队报告:走访当地居民,未找到目击证人。

曙光派出所所长周若鸿报告:九九年郝报失踪案后,未在现场找到血迹、凶器或嫌疑人足迹,无目击记录。

曹伐和张祺从现场电话报告:苏震虽对九九年十二月五日晚尾随王纤萍意图不轨,两人撕打中致王倒地,后脑撞击石块死亡一事供认不讳。但由于时隔多年,且板井路一带地形环境变化较大,其已无法指认第一现场。

直到凌晨一点多,除了苏震的口供外,我们没找到任何证据。

我拨通了郝建波的电话——这是仅剩的办法了。

出乎意料地,郝接听了电话。尽管已是奥克兰时间凌晨五点多,郝的声音听上去依然很警醒。

“抓到苏震了,他也承认了,但证据不足,定不了他。”

电话那边传来一声悲切的叹息。

“我们需要你的证词,希望你能当面指认他。”

郝在那边欷歔良久,却泄气般地小声答复道:“对不起……”

我诧异了半晌,强压怒火,耐着性子做他的思想工作:“郝建波,我知道你有顾虑,苏震已经撂了,他推倒王纤萍时恰好被你撞上,虽说视线不好,他也认出你就是平时接送王的丈夫,于是立刻逃离了现场……是你掩埋的尸体。

“你的行为……不好定义……但我相信你当时是迫于无奈。我可以用人格,甚至是用我的身家性命向你担保,只要你配合指认工作,我会想办法让你毫发无损地离开。

“你只需要指认,我们甚至可以把嫌疑人押到机场,你下飞机指认,扭头就可以上飞机走人……

“求求你,拜托了……”

……

“对不起。”

电话被挂断了。我愣住,再拨过去,关机。

“咔啦”一声,我把手机扔到地上,摔了个粉碎。

看看表,还有最后四小时。

开车走出一段距离,我才想起忘了从手机残骸里把电话卡拣出来,于是又掉头回去。就因为这来回一折腾,等我抵达板井路西的世纪城社区时,已是凌晨三时许。

我围着远大园、观山园、春荫园、翠叠园、时雨园、垂虹园、清波园、晴雪园等一干社区转了个遛够,终于在春荫园小区门口看到了我要找的那辆正在趴活儿的红色别克车。

就他了。

车里的人见一辆警车横在面前,先是一惊,随即看到是我,立刻开门下车,呈上一脸的讨好与不安。

“回去坐着。”我绷着脸一摆手,绕过车头,拉车门坐在了副驾上。

“哎,赵哥,您怎么来了?您瞧,您也不事先说一声,兄弟我好给您捎两条烟过来……”说着,一支“中南海”递到了我嘴边。

我没接,自己掏出烟叼在嘴里,车里一股皮革与不洗澡发酵出的馊味,实在是让人窒息。“虎子,我赵馨诚什么时候拿过你一针一线啊?少跟我这儿套磁!”

“瞧您说的,咱不是哥们儿么?”虎子应变得很快,抬手帮我点上烟,“赵哥,您找我,有什么吩咐?”

“带手机了么?”

“带了。”他忙不迭地掏出个黑色的电话,一看就是老旧的山寨货,“您随便使。”

这会儿顾不上挑食,我掏出钱包:“把卡卸了,我买你电话。多少钱?”

“嘿!您这可是瞧不起咱兄弟。我能要您钱么?咱这电话破,您急着用就拿走,过两天我再给您送个新的去……”

我掏出两百块钱丢给他:“多了少了都是它了,快把卡拆了!”

“好、好……”虎子看我面色不对,没敢再执拗。

“最近这边怎么样?太平么?”

“您放心,绝没给您添麻烦。弟兄们现在也讲究阳光服务,乘客只要上了车,保证是来有铃声,走有问候,价格合理,童叟无欺。这不……”说着,他从手抠里掏出一打纸,“乘客要发票咱都有,而且这几个小区用车、包车的都是老客户。只要是我的人,乘客提出意见,我亲自摁着人去当面道歉,车款损失包退包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