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第3/12页)
伊藤在歌舞伎町四处穿行,泷泽隔着一段距离紧跟其后。他不擅长监视,却很擅长跟踪。
伊藤走了整整三十分钟,最后,他不再向后张望。泷泽笑了。
彻夜营业的超市后门。伊藤停下脚步,打量着四周。他前方不远处是垃圾收集处,那里有两个小混混。接到伊藤的指示,其中一个小混混把手伸进了垃圾袋里。垃圾被分开,从中露出一个黑色塑料袋。袋口张开,一个东西被取了出来。伊藤伸手接过。
垃圾桶——藏冰毒的地方。聪明的做法。谁也不会想到一袋厨房垃圾里会藏着上好的冰毒。
小混混把垃圾袋放回垃圾桶里。伊藤又留下了一些指示,然后才离去。小混混们又呆站了一会儿。
泷泽等待着。很快,小混混们就不见了。
他深吸一口气。周围所有声音的消失了,只剩下自己的心跳。小混混们应该就在附近看守着垃圾桶。
——管他的。
他把腰间的警棍移到容易抽出的位置,然后迈开步子,开始计数。
二、三、四——冲刺。一脚踢飞垃圾桶,霎时间垃圾漫天飞舞。散射着着黑光的塑料袋,被他一把抓了下来。
“浑蛋,你干什么!!”
怒吼声。警棍——头也不回地砸了上去。确切的手感,呻吟声。他一脚踹开倒地的小混混。脚尖感到了肋骨的起伏,以及疼痛。小混混额际流下的鲜血——
“浑蛋!”
又一声怒吼,他看到了光。另一个小混混双手握着西瓜刀,面部肌肉立刻失去了力量。
“你笑什么笑!”
他没有笑。他的心脏快要炸开了,气也险些喘不上来。
小混混冲了过来,他一闪而过。警棍砸中了自己手腕。钝痛,麻痹,警棍离手而去。
两手空空的恐惧,脑中的某根弦绷断了。他将小混混一把推到墙角。殴打。小混混的头摇晃着。殴打。嘴唇飞出血液。殴打。手上的疼痛——瞬间就麻痹了。殴打。殴打。殴打。
气喘吁吁,手臂垂了下来。小混混瘫倒在地,脸已经被打得血肉模糊。地面上掉落着染血的牙齿。右手背——粗糙的伤口已经露出了白骨。
他拾起警棍和塑料袋,离去。
铅块一般沉重的双足。手帕包裹的右手传来断续的疼痛。塑料袋里的东西——三十二袋冰毒,价值七十万日元。
泷泽怀揣着一切,回到了公寓。他并不想回到宗英等待的这个家,但又无处可去。
房间没有亮灯,宗英在角落蜷缩成一团。
“宗英。”
“别过来。”
浮肿的面孔,残留着血迹的唇。凸显着勒痕的脖颈,因憎恶而充血的双眼。
“你再靠过来,我就用这个杀了你。真的,不骗你。”
宗英手握一把钢刀。她是真心的。
“你跟我父亲一样,都是野兽。”
拳头剧痛,胸口也剧痛。怒火,以及悲伤。一阵眩晕。泷泽默不作声地离开了房间。
17
彻夜无眠后的早晨,变回常温的乌龙茶和犬类图鉴,它们几乎没起任何作用。昨夜的光景如同回放的电影般在脑中挥之不去。
紧抱家丽的朱宏,上海话的对话,坡道上停驻的汽车——车主在监视朱宏的公寓。
这几天家丽身边并没有出现可疑的身影,除了那通电话。那辆车莫非是在监视朱宏?开车的人莫非是北京帮的成员?又或者,与打给家丽的那通电话有关系?
脑中开始泛起浓雾,他渐渐失去了距离感。
秋生离开房间,走向歌舞伎町。穿过樱花大道,径直向药店走去。杨伟民正好在打烊。
“老爷——”
“秋生啊,你怎么了?”
“我有问题想问您。”
“我们边吃边说吧。”
狭窄的小巷子深处有一对老夫妇经营着一家小小的快餐店。两人点了一点小菜和稀饭。老夫妇不断对杨伟民鞠着躬。
“你想问我什么问题?”
“昨天有人在监视朱宏的公寓。”
“你没抓住他?”
“让他逃了。”
“你居然让目标逃了……真难得啊。”喝粥的声音。杨伟民头也不抬。
“自从我接下这份工作后,乐小姐身边就没有出现过任何异常。我可能因此而放松了警惕。”
“这不成借口啊。”
“老爷,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昨天那个男人到底是谁?”
“我怎么可能知道呢?”
“骗人。没有老爷不知道的事情。快告诉我,为什么要把我借给朱宏?您在做什么打算?”
“是朱宏自己跑来问我有没有能干的保镖,他说自己的女人被奇怪的家伙跟踪了。当时我正好把你叫过来干活儿,而且卖上海帮老大一个人情也不是什么坏事。就这样。”
“老爷——”
“倒是你,为什么要想这么多?那不是比杀人更轻松的工作吗?”
“老爷——”
“至今为止,我哪次亏待过你?没有吧。你对我来说就像亲生儿子一样。放心吧,秋生,你不会有什么事情的。你只要相信我这个老头子就好了。”
刘健一的言语在脑中复苏。
“那老头的儿子只有周天文一个人。”
“我也并非不明白你的心情,毕竟我突然塞给你一个与此前完全不同的工作嘛。可是啊,秋生,我早就想找个机会让你留在我身边了。”
“那老头的儿子只有周天文一个人。”
杨伟民把碗底的稀饭都划拉到嘴里,随后戴起了眼镜。眼镜深处——是浑浊的双目。秋生死死盯着他,却得不到任何信息。
“那老头的儿子只有周天文一个人。”
要是杀了周天文,杨伟民会是什么反应呢?唐突的疑问,可怕的疑问。他闭上眼睛,将那个想法抛诸脑后。
“你就耐心等着吧,秋生。听说你在那上海女人的店里闹事了——”
身体僵硬了。
“我就不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不过你还是要自重。还有,那刘健一就是人类的渣滓,今后你最好还是不要出入那家店了。要是被人知道你在跟那种人来往,连你也会被小看的。”
眼镜深处——眨也不眨一下的双目。言语复苏。
“那老头的儿子只有周天文一个人。”
刘健一的憎恶,杨伟民的憎恶,脑袋传来一阵剧痛。
“我今后会注意。”
究竟谁的憎恶更深,秋生难以判断。
到达下落合的公寓时,家丽正高兴得不得了。原来朱宏要到九州一趟,与那边的蛇头见面,商讨偷渡入境的事情。这几天都不在东京。
房间里依旧站着那两三个中年人和青年手下。
上海话的交谈——并不如昨日那般令他介怀。
离开公寓后,两人去购物、游泳、吃饭、最后进入“魔都”。无聊又幸福的工作时间。没有跟踪者,也再没看到那个开车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