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口仲夏狂欢(第14/26页)

在默默舞动了二十分钟之后,我脑海里那些烦心事已经被全部清空了。我看向身边的永远子,她一边跳着一边把右脚不停地踹向地面,不经意间照过来的手电光亮,投在她那金属假肢上,闪出一道耀眼的光。于是,我被那道光打成一只阿米巴,蠕动着我微不足道的身体。

我陷入狂舞中难以自拔,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才被一个女声突然唤醒:

“阿诚,你跟我来。”

我迷茫地看向声源,永远子一下子抓住我的手,把我拽了出去。离开疯狂的舞池,我们走到岩石的斜坡,脚下是一片黑镜般的太平洋。

“喝点吗?”永远子递给我一瓶矿泉水。

我嘟囔了一句谢谢,就咕咚咕咚地灌进去了三分之一,永远子一副受不了的表情:

“阿诚,你真的是轻装上阵,连瓶水都没有带。”

“唉!我怎么会知道要来这种鬼地方。”我看了一眼G-Shock,已经是凌晨三点了。

我们背靠着岩石,四周萦绕着山顶舞池里的音乐。永远子按摩着短裤下的左腿:

“假肢承受不了多少重量,所以这条腿总是很辛苦。”

金属假肢旁边,是一条有着盈润肌肤的颀长美腿。这样的搭配,对任何男人来讲都有着难以抗拒的诱惑。

“你很了不起。”我只好把目光移到脚下的大海。

永远子还在继续按摩着:

“嗯,很多人都会这么认为。可是我一开始也不是这样的。”

“是不是和你的数字刺青有关?”

我没有注意到永远子的表情,只是觉得她扫了我一眼:

“阿诚你真的不知道?嗯,我还是不够出名,在采访中我经常都要回答这个问题的。”

其实我这个街头侦探也是接受过访问的,媒体会写出最吸引眼球的标题,然后将你真情吐露的情感化成一块边长几厘米的豆腐块。

“永远子,我希望你能亲口告诉我。”我定定地看向她,她逃避了我的目光,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我十六岁的时候就出道了,作为一家少女杂志的专职模特,走的是可爱路线。每天的工作就是在摄影机下走走秀,向化妆师讨教些化妆技巧,从造型师那里知道一些潮流走向。我很喜欢参加一些名牌派对,因为可以看到很多当红的艺人,自己也可以顺便混个脸熟。”

在这样一个速食文明社会里,所谓的明星也许都要经过这样的历程。在很小的时候就被挖掘出道,然后过上光鲜亮丽的生活。但大多数人都会像过眼云烟,不久之后就消失在人们的视线中。

“当时我也是很迷茫的,就在那个时候,我遇到了秀树。”我眼前晃过那个穿着橘色连衣裙的男人,“五年前,我去参加一个朋友新开的广告事务所。大家聚在一起,谈艺人的绯闻、聊业内的传闻。只有秀树,他坐在角落里默默地谈起了印度、毒品,还有灵魂。接下来,我就穿着充满了异域风情和摇滚气息的衣服,参加了各种服装模特儿的比赛。呵呵,你也应该知道了,秀树成了我的男朋友。”

作为服装杂志的专栏作家,我对永远子所说的情况当然也很明白。如果想在那样一个行业里站住脚,不仅仅需要实力,更多的时候,你需要一点运气和门路来推波助澜。

永远子把目光投向那黑镜似的海面,轻轻叹了口气:“1998年5月的时候,我和秀树去了印度,那是我第一次去那个地方。我们来到了哥雅,那个阿拉伯海岸上的著名度假村,那里最吸引人的地方就是毒品、Rave和海滩。我们订了安捷娜海滩的饭店,租了一辆本田摩托车。白天,就趴在海滩上搜集所有Rave的消息,晚上就去寻找有可能举办Rave的现场,但没有一次发现它的踪迹。那里的Rave都是由几个领军人物策划,参与者只是出于兴趣和热忱,不收取任何费用,是没有一点利益性质的,那才是真正的Rave。”

永远子紧实的乳房在小可爱里若隐若现,她好像根本没有注意到。而我也只好把目光移到别处。

“你的意思是,今晚这场Rave就像印度的Rave一样吗?”

“没错。没有门票,没有宣传,这条消息会自然蔓延到每一个真正的Rave迷那里。我们在哥雅住了两个星期,就迎来了让我终身难忘的一天。”

我没有打断永远子的意思,只是实在太想知道它的含义。所以那串过目不忘的数字好像自己从我嘴里跳了出来:

“1998年5月25日?”

永远子低下了头,轻轻咬了下嘴唇:“在前一天晚上,我们终于找到了一场真正意义上的Rave。我们在查波兰海滩上狂舞了十几个小时。阿诚,你真的想像不到。当阿拉伯海岸上映出第一道日光,我们伸开双臂迎向它,就像迎来一场新生。一切污浊的曾经,贪婪的私欲,我们的精神和肉体,仿佛都被彻底涤荡,一切都变得透明而纯洁。Rave在第二天,也就是25号的中午结束了。秀树在这期间一直在吞药,最后还是不过瘾,又向药头买了一种不知名的东西。我想,也许就是那个药丸出了问题。”

永远子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我看向她精致的侧脸,感觉到周边弥漫着一股紧张的气息:

“秀树在回去的路上,一直恍恍惚惚,我坐在摩托车的后座,紧紧地抱着他。印度的马路跟日本不一样,没有中心线,也不是柏油路。我感觉到自己像是螺旋一样在马路上高速前进。我紧张地看着前面的路,一辆装满了玉米的生锈卡车已经迎面开过来了。我提醒秀树要小心,可是他却突然尖叫起来,加大了油门直接冲向了那辆卡车!”

Rave强烈的节奏戛然而止。在这个关键的时刻,它和我开起了这样的玩笑,我感觉自己的心脏都要停止了。

“我当时只是感觉腿部好像起了火,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等我醒来的时候,我已经躺在医院里。秀树撞到了卡车的引擎盖,直接弹了出去,只是受了些轻伤。而当时的我,已经失去了右腿。后来我才知道,我和摩托车一起被卷进了卡车轮胎下,右腿大腿以下的部位全部粉碎性骨折。如果我在日本,也许还可以保住它。但我在印度的乡下,为了能活下来,只好切掉了右腿。”

永远子向我投来了淡然的一笑,她还要继续诉说这段已经成为往事的记忆:

“此后的整整一年,我几乎没有笑过,不和朋友联系,连家人我都不想见。模特公司给我放了长假,实际上就是开除了我。我觉得自己这辈子已经完了,我就一次又一次地自杀。但是,秀树!无论我怎么发疯、怎么折磨他,他都一直默默地忍着。我打他,骂他,用汤烫他,他都只是笑着接受,还让我痛快地发泄,他说想要承担我的痛苦!”永远子有些激动,拿起了我的矿泉水喝了下去,慢慢调整着自己的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