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鸟口从后面说,但今川似乎没听见他的话。
“是啊,是啊。古寺沾满了手垢的栏杆一点儿都不漂亮,但是每个人都说它美。腐朽缺了鼻子的佛像也被说是艺术。”
老师再次换了个声调说:“换言之,艺术这种东西什么都好。只要认为漂亮,垃圾也一样漂亮,认为美丽,屎尿也一样美丽。没有绝对美、绝对艺术这种东西。这只是主观的问题。但话说回来,一个人做出来的东西若是无人能够理解,他还是不会被称为艺术家吧。这是当然的。但是只有一两个人称赞,依然不能称之为艺术。然而若说大多数人都说好的东西就是艺术吗?虽然这样也不错,但是把只会创造迎合大众口味事物的人称为艺术家,又有些不太对……”
老师不等今川回答,继续说道:“艺术这种东西,有社会、常识这类的背景,是如何与这些彼此妥协的问题。若没有社会对个人这样的结构图,艺术是很难成立的。而不管怎么样,这都与老衲们无关。禅师并没有想要把东西造得美丽,也没有想到要去创造艺术。禅师所造的东西,既非说明也非象征,当然也不需要道理。这是绝对的主观。只是一把抓住世界,再咚地扔出来而已。就算别人在它当中感觉到美,那也和创造的禅师无关。无论世人称它为艺术还是美术,都不关禅师的事。”
“啊……”
今川邋遢地松开嘴巴,睁大了浑圆的眼睛。表情简直有如自我崩坏,但是他现在应该正在进行激烈的思考。
“喝!”
“啊。”
老师一喝,今川有如大梦初醒般回来了。
“不需要想,也不可以想要明白。你已经明白了。若是想用语言说出来,它就会溜走了。”
“是的。”
今川缓缓地将上半身前倾,双手扶在榻榻米上。
老师望着他的模样,慢慢地说:“所以啊,了稔师父才会说禅寺是不需要那些美术品的。所以他每次下山,都将之拿去出售。了稔师父可能是认为:不过是那样的东西,与其拿来诚惶诚恐地膜拜,倒不如换成下贱的金钱更要来得干脆。我没有问是怎么样的因缘际会,不过他把那些东西卖给了你的堂兄弟。”
“那么,战后一直杳无音讯是因为……”
“全都卖光了吧。”
“我明白了,感谢老师。”
今川恭敬地低头,他可能有什么想法吧。
停顿了一会儿之后,敦子说道:“我记得一休禅师也非常嫌恶禅在艺术方面的发展是吗?他好像曾经批判流于形式的五山文学……”
“好像是哪。五山文学是梦窗竦石创始的。梦窗和老衲的师父一样,是个作庭造园的名手,同时也精通诗文书法。但是就连那个梦窗,也说公案问答会妨碍悟道,更在遗戒里严厉地禁止禅僧耽溺于艺术。”
“是这样啊。”敦子意外地说。
“就是这样。然而禁止是禁止了,这种倾向却越演越烈。就像小姐说的,一休就把艺术贬得一文不值。而且一休好像也很痛恨公案,对于将公案简单易懂地解说给大众明白的师兄弟养叟,一休是大加痛骂,甚至说他是法盗人。”
“这种地方也和了稔和尚很像呢。”
“是啊。这么说来,了稔师父也很讨厌公案呢。老衲是被公案训练过来的,但是了稔师父这个人感觉像是会说:公案去吃屎吧!以这种意义来说,他或许就像一休。不,了稔师父反倒是说过与盘珪的意见相近的话呢。盘珪称公案是老废纸,看也不屑一看。”
“恕我失礼……”被遗忘在座间的益田战战兢兢地发问。“公案到底是什么?对不起,刑警是很无知的。”
“公案?是啊,方才临济大悟的故事,要说它是公案,也算是公案。也就是所谓的禅问答。由师父提出艰涩的质问,让弟子作答。”
“像猜谜那样吗?还是像考试一样?”
“非也,非也,不是那样的东西。”
“我不懂呢。”
益田一副受够了的模样,敦子向他说明:“对于不能够以演绎归纳导出符合逻辑的明快解答的问题,该如何当场应答——这是一种修行对吧?像临济宗的看话禅经常……”
“呵呵呵,小姐似乎相当博学多闻,不过这种时候,多余的知识反倒是一种妨碍。但若要说明,也只能够这么说了哪。的确,没有答案。”
“没有答案?这我又不懂了。”益田歪着头说。
“不懂吗?刑警先生,假设窗外有一头牛在走。”
老师指着看似有窗户的墙壁说。一片漆黑,无法确认窗户的所在。
“牛?哦,牛啊。”
“首先有角经过,接着头经过,接下来身体经过,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只有尾巴没有经过。为什么呢?”
“什么?呃,为什么?牛一定是有尾巴的啊。就在背后的这个地方,如果看得到角的话,角度上应该也看得到尾巴吧。是看漏了吗?不对不对,这样讲应该不行吧。尽管实际上有,却看不到——得要是这种哲学的——不、机智的解答——”
“那样不行。”
“不行?哪里不行呢?”
“不可以想。”
“不想就回答不出来啊。”
“所以了稔师父和一休还有盘珪都讨厌公案哪。和尚们大半都会像现在的你一样,绞尽脑汁。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公案就像是文字游戏一样。最近叫什么来着?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