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遗忘的最深处(第15/25页)

他好像对雅克丽娜很关切。

“我在巴黎待过一段时间,”他用不熟练的法语结结巴巴地说。“住在塞纳街的路易斯安那旅馆……我曾经想在巴黎拍一部电影……”

“不幸的是,没有拍成。”拉赫曼还是用轻蔑的语调说,“他懂法语,我真感到吃惊。”

沉默了一阵子。

“不过,我敢肯定,这次可会拍成。”林达说,“是不是,彼得?”

拉赫曼耸了耸肩,莎宛德拉显得拘束不安,总是用法语问雅克丽娜:

“你们住在巴黎吗?”

“是的。”我不等雅克丽娜开口,就抢先回答,“离路易斯安那旅馆不远。”

雅克丽娜的目光与我的目光碰在一起,向我眨了眨。突如其来的一种欲望拽住我:重新回到路易斯安那旅馆前,和塞纳河重聚,再沿着岸边的旧书摊徜徉,一直走到图纳尔码头。为什么突然对巴黎惋惜起来呢?

拉赫曼问莎宛德拉一个问题,他滔滔不绝地回答。林达不时在插嘴。我不再集中精力听他们的话。我看得出雅克丽娜也不再注意他们的谈话。每天到这时候我们就打呵欠,因为我们在拉德诺旅社睡得很差,每夜仅睡四五个小时。早晨起来很早,夜里又尽量推迟回去,我们就在海德公园的草地上睡一会儿午觉。

他们继续在讲话,雅克丽娜不时地闭上眼睛,我也一样。但我怕睡着了,当我们觉得其中一人快睡着时,我们就用脚在桌子下踢对方。

我大概蒙蒙眬眬地睡了一会儿。他们说话的嗡嗡声夹杂在沙滩上的笑声、叫声和跳水声中。我醒过来稀里糊涂:我们在哪里呢?在马恩河畔或是在昂基恩湖滨?这个地方就像另一个丽都,谢纳维埃尔的丽都,或像瓦雷纳的运动场。我好像觉得我和雅克丽娜将在晚上乘文森线的地铁回到巴黎2。

有人拍一下我的肩膀,是拉赫曼。

“累了吗?”

雅克丽娜坐在我的对面,努力睁大眼睛。

“你们大概在我的旅社里没有睡好。”拉赫曼说。

“你们住在哪里?”莎宛德拉用法语问道。

“在一家比路易斯安那旅馆差得多的地方。”我答道。

“幸亏我碰见他们。”林达说,“他们要搬到我家住……”

我真想知道他们为什么对我们这么热情。莎宛德拉的目光总是瞪在雅克丽娜身上。但是她不知道,或者她装着没有察觉到。他,我觉得他很像一个美国演员,我在想这个演员叫什么,哦!对了,叫约瑟夫·科顿。

“你们将看到,”林达说,“你们在我家将住得舒服多了……”

“总而言之,”拉赫曼说,“我们并不缺房子,下星期开始,我可以给你们一套房子住……”

莎宛德拉好奇地注视着我们,转身问雅克丽娜:

“你们是兄妹吗?”他用英语问道。

“算您倒霉,迈克尔,”拉赫曼冷冰冰地说,“他们是夫妻。”

走出丽都,莎宛德拉握了握我的手。

“我希望很快再见到你们。”他用法语说。

接着,他问拉赫曼有没有读过他的电影剧本。

“还没有,我需要时间,我刚刚学会读……”

他大笑一声,玳瑁架眼镜后总是射出冷淡的目光。

为了消除拘束,莎宛德拉对雅克丽娜和我说:

“我更喜欢你们读一读这个电影剧本,一些场面发生在巴黎,你们可以改一改法语的错误。”

“好主意,”拉赫曼说,“让他们读……这样,他们给我写个剧本梗概……”

莎宛德拉沿着海德公园的一条小径走远了。我们又坐在拉赫曼的美洲豹轿车的后座上。

“他的电影剧本,好看吗?”我问道。

“哦,是的……我相信这个剧本写得不错。”林达说。

“你们拿吧!”拉赫曼说,“它放在车上。”

的确,在后座的脚边有一本深灰褐色的卷宗。我捡起来,放在膝盖上。

“为拍电影,他要我给他三千英镑。”拉赫曼说,“为写一个我不会去读的电影剧本,这太多了……”

我们又回到苏塞克斯花园街。我害怕他又把我们带到旅社,又得闻到走廊和房间里散发的那股发甜的怪味。不过,他继续开向诺汀希尔街,然后拐向右边,朝有多家电影院的大街的方向驶去,最后进入一条街道,两旁是树木和一排排有柱廊的白房子。他停在一幢房子前。

我们和林达从车里走出,拉赫曼还待在司机座上。我从车尾箱里拿出两个旅行袋。林达打开锻铁门。一个楼梯陡直。林达走在我们前面。楼梯口有两个门,林达打开左边的门,房间四壁雪白,窗口朝向街道,没有家具,地板上放着一个大床垫,隔壁是洗澡间。

“你们住在这里好。”林达说。

我从窗口望出,看见拉赫曼黑色的轿车沐浴在一片阳光之中。

“您真好!”我对她说。

“不是我……是彼得……这房子属于他的……他有很多房子……”

她想让我们看看她的房间,从楼梯口的另一个门进去。床上和地板上乱七八糟地扔着衣服和唱片,房间里飘浮着一股气味,和拉德诺旅社一样呛鼻,不过更带甜味:印度大麻的气味。

“不必介意。”林达说,“我房间里总是乱七八糟的……”

拉赫曼从车子里钻出来,站在门口前。他又用白色的手帕擦额头和脖子。

“你们大概需要零花钱吧?”

他拿给我们一个天蓝色的信封。我正要对他说我们不需要。但雅克丽娜毫不拘束地接过信封。

“我非常感谢您。”她说着,好像是顺理成章似的,“我们将尽快还清您。”

“我希望这样。”拉赫曼说,“加上利息……总之,您将用实物偿还我……”

他噗嗤一笑。

林达递给我一串钥匙。

“有两把钥匙,”她说,“一把是临街的大门,一把是套房的门。”

他们坐上轿车。在拉赫曼开车前,林达降下车门的玻璃,对我们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