蜜月旅行(第12/27页)

他用保护人的目光看着他。里果肯定这个人可以保护他。

“我想请求您给我建议,”他嘀咕着,“我陷入了棘手的情况……”

“我们最好到这边来说。”

看门人把他拉到一座高大白色建筑的拱顶下面,从他们住的房间阳台,里果可以看到这座建筑的屋顶和课间休息的院子都冷落无人,那是圣—菲利普学校。他们走到其中一个院落,院子尽头是一个风雨操场,看门人把他带到院子边上的一棵梧桐树那里。他向里果指了指树下的一条长凳道:

“请坐。”

他坐到里果边上。

“我听您说。”

这个男人的年龄可以做他的祖父,头发雪白,两条长腿相互交叉着。一副英国人或美国人的做派。

“这么说吧……”里果开了口,声音显得犹豫不定,“我和一位年轻姑娘从巴黎来到这里……”

“我没弄错的话,是您的妻子?”

“不是我妻子……我给她弄到了假证件……她必须离开巴黎……”

“我理解……”

如果这一切只是一场噩梦呢?当我们午后在外省的宁静中坐在课间歇息庭院的梧桐树下,战争怎么可能有与这个现实相像的情景呢?院子深处是教室,自己身旁是个语气热情对你的母亲怀有激动回忆的白发男人。还有蟋蟀令人宽慰和单调的吟唱。

“您不能再留在饭店里了,”看门人对他说,“不过我会给您另外找一个避难所……”

“您真认为我们不能再待下去了吗?”里果嘟囔道。

“下周会有警察来蓝色海岸的所有饭店。”

一只小猫从一个教室半开的门缝钻出来,穿过风雨操场,在一团阳光中间蜷缩成一个毛毛球。他们一直听着蝉鸣声。

“我们已经被一个特别从巴黎来的人控制了。”

“我知道,”里果说,“一个穿深色衣服的男人。您认为他还在这里?”

“糟糕的是,”看门人说,“他在戛纳和尼斯之间周旋。他要求检查所有饭店的登记簿。”

里果把英格丽特的沙滩帽放在自己身边的长凳上。见不到他返回,她一定会不安的。他很想让她和他们一起待在这个课间休息的庭院里,在这里有安全感。那边那只猫咪正蜷在那一团阳光中间睡大觉。

“您不觉得我们可以躲在这里吗?”里果问道。

他把教室和可能是寝室占据的建筑的二楼指给看门人看。

“我为您提供一个更好的藏身之地,”看门人说,“一位美国女士的别墅,过去您的母亲大人经常到那里去。”

*

在海滩的小路上,里果思索着要对英格丽特怎么说。他要向她隐瞒预计下周警察要来,只会简单向她解释母亲的一位女友借给他一幢别墅。母亲……什么样的命运嘲讽会以这样顽固的方式重新出现在他的生活中,而他真正需要她的时候,从来都没有想到过让她出现?现在,她已经不在人世了,就像是保尔·里果夫人希望得到原谅,抹去她对他犯下的全部过错似的。

海滩上已经空无一人。人们甚至没顾上把面对大海的几张躺椅叠起来。只有英格丽特一个人,在浮桥上晒阳光浴。

“我遇见普罗旺斯饭店的看门人了,”里果说,“他给我们找到了一座别墅。饭店马上要关门了。”

英格丽特坐在浮桥边上,双腿悬空。她头上的大帽子遮住了面颊。

“很奇怪,”她说,“他们同时都走掉了。”

里果的眼光没有离开空荡荡的躺椅。

“他们一定去午睡了……”

然而他十分清楚,其他日子的同一时间,海滩上还是有人的。

“我们要泡泡海水吗?”英格丽特说。

“好吧。”

她摘下帽子,把它放到浮桥上。他们两个人跳进海里。大海宁静得如同湖面。他们蛙泳,游了五十米。里果轻轻抬头朝海滩和浮桥望去。英格丽特的大帽子在深色的浮桥上形成一个红色斑。这是附近海域有人在的唯一标志。

*

下午五点钟左右,他们离开了海滩,里果想去找一份报纸。英格丽特很诧异。自从他们抵达汝安雷班以后,没读过一份报纸,除了英格丽特每周买的电影周刊。

然而报贩子关门了。居易—德—莫泊桑街上的所有商铺都放下了遮帘。他们是唯一走在人行道上的人。他们走了一半。

“你没发觉这很怪异吗?”英格丽特问。

“不……没什么……”里果尽量用若无其事的口气说,“夏季结束了……我们不会被人注意了……”

“你干嘛要买报纸?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没有。”

松林中间的小广场也是空荡荡的,往常在平地上,都有地滚球比赛发生的争执,现在却连一个比赛者都没有:汝安雷班的居民是否也和来避暑的人一样都离开了这座城市?

在普罗旺斯饭店门前,白马驾驭的出租马车停在那里,马车夫装好了一堆行李。然后爬上自己的座位,打响了马鞭。那匹马比平时还要慢吞吞地顺饭店的小路走了下去。英格丽特和里果有那么一会儿一动没动站在门边,听着愈来愈弱的马蹄声。

里果感觉能理解英格丽特应该分担这种情况,因为她对他说:

“说不定要发生地震了吧……”

他们周围的阳光加深了宁静的氛围。

*

饭店大堂空无一人。这个时候,顾客们都该围坐在里面的桌子周围喝开胃酒,当英格丽特和里果从海滩返回的时候,欢迎他们的是低低的谈话声。

看门人站在接待办公台后面。

“你们在这里再过一晚。明天我把你们安排到别墅。”

“就剩下我们了吗?”

“是的,别人午饭后就走了。因为昨天在巴黎报纸上的一篇文章……”

他转向格子架,那里挂了几把今后没什么用处的钥匙。

“我给你们换了房间,”看门人说,“这样更加谨慎……你们在二楼……一会儿我把晚饭给你们送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