蜜月旅行(第23/27页)

“她不住这里了吗?”

“她死了。”

这个粗暴的回答令她困惑。他对她笑了笑。

“我没有父母已经很长时间了。”

他围着房间走着,好像在查看地方。

“我认为您在这里不会感觉太舒服……您最好睡到图书室去……”

她低下头,无法把目光从这只没有鞋带的鞋子上离开,这只鞋和有华盖的床,枝形吊灯,细木护墙板和丝绸形成了十分强烈的对比。

*

在刚才他们经过的,走过前厅以后的那个墙壁被书籍覆盖的房间里,他给她指了指沙发床:

“我要把床单给您。”

床单是细布的,天然粉色,镶着花边。他还拿来了一床苏格兰羊毛被和一个没有枕套的小枕头。

“我能找到的都在这儿了。”

他露出抱歉的神态。

她帮他理好床铺。

“我希望您不会冷……他们把暖气关了……”

她坐在了长沙发边,他则坐在图书室角落里的一张旧皮扶手椅上。

“这么说,您是个舞蹈家了?”

他不像是真相信的样子。用打趣的眼神盯着她。

“是呀。在沙特莱跳舞。我被安排在《维也纳的华尔兹》里。”

她采用了一种高傲的语调。

“我从未去过沙特莱……不过我会去看您……”

“不幸的是,我不知道我是不是还能工作……”

“为什么?”

“因为父亲和我,我们遇到了麻烦。”

*

她迟疑是否要把自己处境的隐情告诉他,然而苏格兰格呢外套撕裂的衬里和没有鞋带的鞋子鼓舞了她。以后他说话经常用不符合这所公寓豪华高雅的隐语。简直到了引起她对他疑惑是否真住在这里的地步。但是在一个书架上,有一张显得他特别年轻的照片,还陪伴着一位大约是他母亲的十分优雅的妇女。

他走到她跟前致送晚安,还对她说,明天用早餐时,她可以喝到真正的咖啡。现在她单独一人待在这个房间里了,很惊异自己会坐在这张沙发床上。她没有关灯。如果感觉困意来了,她会灭掉,但不是马上。由于今晚在十八区的宵禁,她害怕黑暗,黑暗让她想到了父亲和奥尔纳诺大街的旅店。浏览书架,欣赏独脚小圆桌上乳白色的台灯,丝织窗帘,窗边路易十五世的大办公桌,感觉皮肤上薄布床单的新鲜气息和轻柔,是多么心安理得的事情啊……她并没有告诉他实情。首先她自称十九岁。另外,她并不是沙特莱真正的舞蹈家。后来,她向他解释说父亲是战前移民到法国的奥地利人,在欧特伊诊所工作。她没有涉及问题的实质。她补充说,他们两个临时住在这家旅店,因为父亲正在找一家公寓。她没有向他承认自己很乐意在这里度过宵禁时间,好不用回到奥尔纳诺大街。在其他时间里,不会有人太在意她的举动,作为一个她那个年纪的女孩子似乎很平常,只是简单地被称为“出走”而已。

*

第二天,她没有回奥尔纳诺大街的旅店。她又给蒙马特33—83号打了电话。是以泰森医生的名义打的。必须给泰森医生留个话。“您告诉他不必担心。”然而咖啡馆和旅店的老板回答说她父亲在等这个电话,他马上去房间叫他。于是,她挂断了电话。

又一天过去了。然后又是一天。她和里果,他们再也没有走出公寓,除了到附近阿麦耶街上的一家黑市商场的餐馆用晚餐。他们参加了香榭丽舍大街的一次电影场景拍摄。电影名称是《牵引》。又有几天过去了,她再也没有给蒙马特33—83号打电话。十二月份,冬天开始了。又发生了谋杀事件,这一次,整整一个星期,宵禁从晚上五点三十分就强行开始了,整座城市都陷入了黑暗、寒冷和寂静。必须蜷缩在尽量不动作和等待的地方。她再也不愿意离开里果,奥尔纳诺大街似乎对她来说如此遥远……

*

一周宵禁结束了,里果对她解释说必须离开公寓,因为大楼马上要出售了。它属于一个躲避到国外的犹太人,要把他的全部资产处于保护之下。但是他另外找到一座公寓,就在凡塞纳动物园的旁边,如果她愿意,他可以带她到那边去。

*

一天晚上,在阿麦耶街的餐馆里,他们和那个穿浅灰色外套眼睛有斑点的金发男子一起用晚餐。英格丽特本能地感受到对他的反感和不信任。然而他和蔼可亲的问起她关于她自称是舞蹈家的那个沙特莱的情况。他对里果以你相称。他们从孩子开始就在帕西寄宿学校的小班里,如果里果不是用干巴巴的语气跟他说话,他想用很长时间回忆他们这段时间的生活:

“别再说了……那都是些不好的记忆……”

金发男子借助黑市手腕赚了不少钱。他和一个俄国人开始联络,这个俄国人把自己的办公室安置在奥仕街一家特别的旅馆里,还有一批批的“相关”人物,他都要介绍给里果。

“不必了,”里果说,“我准备离开巴黎……”

谈话又回到了公寓。金发男子想要在里果走以前买下所有家具和油画。他把这些事和他的“关系户”里的几个人说了,他们会成为中间人。他自吹是旧家具的爱好者。他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并用假装突出的语调指出他有一位祖先是帝国元帅。里果只是称呼他为帕士科。当他向英格丽特微微低头做自我介绍时说,自己叫菲利普·德·帕士科。

*

第二天下午,有人按响了公寓门铃。一个穿皮里上衣的小个子年轻人称自己是从帕士科那里来的,还带来一辆卡车和搬运工。他被允许打开栅栏把卡车停在院子里,如果没有人发觉不便的话。当搬家工开始集中家具时,英格丽特和里果躲在客厅另一头的冬季花园里。可是没过多一会儿,他们还是想走出来。台阶前面停着一辆带篷布的卡车。

他们沿微微下坡的瓦格拉姆大街走着。人行道上已见融雪,一道苍白的阳光从云层后面透露出来。里果向她解释说,帕士科今晚应该给他带来卖掉家具的钱,他们可以马上在新公寓安身了。她问他离开这个地方是否伤感。不。他一点遗憾都没有,甚至为不待在这里松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