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铺(第4/8页)

他又把那字据举到离自己远远的地方看。

“六百。多好的数字。很多人可以用这笔钱活上半年。二十四件套银餐具……”他站起身,朝床走过去。他呻吟着弯下腰,把一个没什么色泽的绿箱子拽了出来,“是不是这个?”

他打开那大箱子,普洛高乌艾尔家族的银器出现在他们面前,闪着惨白的光。迪波尔抓住了郝瓦什的胳膊:

“我就知道它还在这里,郝瓦什先生……您是不会不管它的!您不知道,如果它不在了那会有多恐怖!我们想处理好这一切,郝瓦什先生。我们给您写赎它的字据。”

当铺老板没有说话,他推掉迪波尔抓着他的手,关上了箱子,用脚又把它踢回床下。

“典当人,”他说,“名字是要求不被标明的。请你们想想看,我不能知道这银器是谁的。这个嘛,”他坐回到桌子旁,看着那字条,“已经过期了。办理延期的时限典当人也错过了。典当物已经在公开的拍卖会上被拍卖了。”

“是谁买了?”迪波尔问。

“我。”郝瓦什平静地说,“作为出价最高的人。拍卖会的时间也发过公告。”

“但是那时候,郝瓦什先生,”迪波尔用唱歌一般、吃惊的腔调说,“没有关系。那就更不会有什么问题了。您给我们银器,我们给您写赎它的字据。在最短的时间里我们把钱付给您。您认识我们,您知道我们是谁。您要理解我们。您不要想歪了,郝瓦什先生。我们在那段时间……奥玛德没有跟您说么?”

“无论说了还是没说,我的先生们:依照法律与法规,银器都不再属于你们了。”

“依照法律与法规,郝瓦什先生?”迪波尔问。

“依照法律与法规。我是严格按照规矩办事的。少爷们会明白的:这是一个残酷的行当。谁的名字我都不能问。”

“我们昨天刚刚通过毕业考试,郝瓦什先生。”迪波尔兴奋地说,“请您理解,我们已经不再是学生了。过去的一切都过去了,请您也想一想!……我们在最短的时间里会付清钱。奥玛德也是您的……朋友?”

“奇怪,这个演员是个奇怪的人。”当铺老板嗲声嗲气、出神地说,“来了又走了。我这样的人,坐在这里像是一面悬崖。他那样的人好像是从里面长着翅膀。什么都捆不住他。他怎么会没跟你们道别呢……”

风把窗户使劲地晃。“开始了。”他平静地说,“少爷们难道不明白?太令人惊奇了。早上侦探去找了他。”

他做出一个手势:

“他得到建议,需要……偷偷地……立刻离开这座城市。否则他将被驱逐。”

他用手撑住桌子:

“有人举报了他。真是件让人难受的事情,我的先生们。有举报说他在小范围的人群里做了不得当的事情。他怀疑是他剧院的同事干的。关键是,他被举报了。这是一件令人非常不舒服的事,我的先生们。”

阿贝尔紧紧抓住桌子。他极小声地问,以至于在一片安静中也几乎无法听明白他说什么:

“发生了什么?”

“人们说他性侵了少爷们。的确有这样的人。这件事令人很不舒服。对少爷们的未来也同样没有好处。这城市太小了。”

“这不是真的。”迪波尔战栗着说。

当铺老板频频点头:

“我知道,我知道。他们说有证人。这城里流言传得很快,我的先生们。小城市里的人都闲得很。这样的丑闻一下子就被放大了。很难想象会发展成什么样,如果,比如说有证人出来作证?”

“证人?证明什么?”阿贝尔问。

“证明性侵。请你们想一想。他们说演员是个道德彻底败坏了的人。而对他的控告是他性侵了少爷们。他们说他组织了一个烂醉的聚会。举报说他在夜里把很多出身好家庭的男孩偷偷带进了剧院,然后和他们一起搞了一个烂醉的聚会。”

“这不是真的!”迪波尔战栗地吼了出来。

“举报是这样说的。”当铺老板无可撼动地说,“少爷们肯定知道得更清楚。这里面肯定有一部分是真实的,否则他也不会这样没头没脑地逃走。他就像飓风一样走掉了,我的先生们。在这种人身后只会留下一片狼藉。”

阿贝尔朝他走近一步:

“您坐在了包厢里,郝瓦什。您……您看到了我们。您安排了这一切……您委托了演员……”

他步伐不稳当,嘴唇煞白:

“您想怎样?……迪波尔,你问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们走!……”

“很抱歉,下雨了。”郝瓦什说,“也许,少爷们还是等到暴风雨停下来吧。”

他望向风暴。雷一下一下劈在窗户上。积水像洪水一样涨满了整条街道。他轻柔地摇摇头。

“少爷们,”他安静地、平淡地说,“你们还不了解人生。人们总是很晚才会知道什么。我也是,在很长很长的时间里,我什么也不知道。请你们听我说。现在正下着雨,也没有别的更好的选择。我只是个出身普通的人。但是,也许我可以对少爷们有所帮助。事情没有人们所想象的那么简单。我四十岁之前也什么都不知道。不能只这样简单地说:你是个什么人,你是这样的人。请你们现在想象一下。我曾经有家庭,有妻子和一个女儿。我懂得人生。即使是最简单的人也不能知道,他第二天醒来时,会变得怎样。”

他困难地、迫切地大口喘着气:

“我是个暴饮暴食的人,我的先生们,但是我有一颗心,没人能说我是个没心的人。我非常能理解少爷们的困窘境地。只要是我能做的,我会做的。在一些条件之下,如果少爷们,比如说,明天晚上之前,你们付清欠款及利息,我是一向很乐意将典当物出手的。没人能强迫我这样做。但是郝瓦什说:‘是优雅又年轻的少爷们,请原谅他们还只是孩子,很特别的孩子。如果可以的话,你帮帮他们。’郝瓦什只会听取他疯狂的内心,然后,他又把一切都深深埋藏。”

“明晚之前?”迪波尔问。“会有的,郝瓦什先生。肯定会有的。明晚之前。但是看在上帝的分上,您在这里说了些什么?那究竟是什么意思,奥玛德性侵了我们?那是什么意思,他们看到了我们?我们只是在玩耍,郝瓦什先生。那不是我的错……我什么也做不了。”他开始发抖。“看在上帝的分上,郝瓦什先生,到底是什么举报,他们怎么说?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恳请少爷们不要问我这种我也没有办法回答的问题。我恳请你们的认同,就是我只能用我认为是正确的解释来向你们作答。我所认为正确的是:也许我可以帮你们把面前的局面变得明朗。至于演员做了什么,少爷们又是否有罪,这些我都无法回答。如果你们确实做了举报里说的那些事情,对我而言,是否你们就真的有罪,也永远要打上一个问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