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爱(第17/33页)
然后我感到有人在盯着我看。我慢慢转过身寻找那个人,寻找那个几乎触及我身心、炯炯闪光的光束来源。他是拉扎尔。他站在一根柱子旁边,在同女主人交谈,但是眼睛却在看着我。我们已经好几年没见面了。
当侍者们从中间打开那扇镶着镜子的玻璃门,就像一幕剧的帷幕拉开,客人们像一支队伍一样进入半暗半明的、用教堂蜡烛点亮的餐厅,他朝我走来。
“您遇到什么事了吗?”他低声问道,几乎充满敬意。
“为什么问这个呢?”我有些嘶哑地问道。我对我的成就感到陶醉了。
“您好像有什么事情。”他说,“我现在对那天晚上感到羞愧,您看,我和彼得用那么低俗的玩笑来对待您。您还记得吗?”
“我记得,”我说,“您不用愧疚。大人物们都喜欢作戏。”
“您爱上某个人了吗?”他用平静、严肃的语气问道,同时他直视着我两眼之间的额头。
“是的。”我以同样坚决和平静的语气答道,“我爱上我丈夫了。”我们站在餐厅的门口。他把我从头到脚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遍。他带着深深的同情,轻声说:“可怜的人啊。”
然后他伸出手臂并陪我走到餐桌旁。
吃饭时他坐在我旁边,我的另一边是一位老伯爵,我是谁那个人一点概念都没有。晚餐的时候,他用一种十八世纪的赞美方式恭维我。拉扎尔的左边坐着一位知名外交官的夫人,她只懂法语,晚餐也是法式的。在上一道菜和下一道之间,在法语会话的过渡期间,拉扎尔时不时转向我,为了避免让别人听见,他将声音压得很低很轻,他用自然的、毫无过渡的语气跟我说话,就好像在继续早已开始的话题一样,“您决定怎么做?”
当时我正在忙着吃鸡肉和糖煮水果。我朝盘子探着身子,手里拿着刀叉,微笑着回答他的问题,就好像在回答一个毫无伤害性的、愉快的社交问题一样。“我决定要征服他,让他回到我的身边。”
“这不可能。”他说,“他从没有离开过您,所以这不可能。您可以让不忠的人回头,可以挽回已经离开您的人,但是如果一个人从来就没有真正、彻底地来到您身边,从没……不,这真的不可能。”
“那他为什么娶我?”我问。
“因为如果不这样他将会被毁灭。”
“毁于什么?”
“毁于一种感觉。一种比他更强大的感觉,一种和他不匹配的感觉。”
“一种感觉,”我心平气和地问道,把头抬得很高,但用一种别人听不懂的方式问道,“那个把他和拥有紫色缎带的女人连接在一起的感觉吗?”
“您知道这件事?”他猛地抬起头来紧张地问道。
“我现在只知道我需要知道的部分。”我诚实地答道。
“谁跟您说起的这件事?彼得吗?”
“不是,”我说,“但是人总会知道关于他所爱的那个人的全部。”
“没错。”他严肃地说道。
“而您,”现在换成我问他,令我感到惊讶的是,我的声音居然没有颤抖,“您认识那个拥有紫色缎带的女人吗?”
“我……”他嘟囔着,低下了光秃秃的头。他凝视着盘子。情绪低落。
“是的,我认识。”
“您偶尔见到她吗?”
“很少,几乎没有。”他凝视着空气,“我已经很久没见过她了。”
他开始用细长、骨节分明的手指紧张地敲打桌布。这时外交官夫人用法语问了某些事情,同时,我时不时回答那个老伯爵“为什么是,为什么非”的问题,那个老伯爵出人意料地开始用一个中国寓言逗我开心,但那时我无法专心于中国寓言,香槟酒和水果上来了。当我喝了一口浅玫瑰色的香槟酒时,旁边的伯爵正以某种方式痛苦不堪地、费尽力气地从中国寓言故事的纠结中解脱出来,这时拉扎尔又一次向我转过身来:“您今晚为什么佩戴这个紫色的缎带结?”
“您注意到了?”我问道,然后揪着一串葡萄吃。
“从你们一走进房间我就注意到了。”
“您觉得,彼得会注意到吗?”
“您要小心,”他严肃地说道,“您在做一件非常冒险的事情。”
我们像两个密谋者一样一起朝彼得看去。在这个大厅里,在闪动的烛光中,在低沉的交谈中,在交谈的内容中,甚至在交谈的气氛中,都存在着某些幽灵般诡异的东西。我僵直地坐着,一动不动地、呆板地看着我的前方。然后我微笑,就好像旁边的人用一些非常卓越的笑话、有趣的故事让我开心一样。毫无疑问,我听到的内容非常有趣。在我生命中,无论是那一晚之前,还是之后,我再也没听到比拉扎尔的那番话更能真正引起我兴趣的了。
当我们从桌子旁起身,彼得朝我们这边走来。
“我看到吃饭时你一直在笑,”他说,“你有些苍白,想去花园里透透气吗?”
“不,”我说,“我很好,只是屋里光线不好。”
“走吧,”拉扎尔说,“我们去冬季花房吧,去喝一杯黑咖啡。”
“你们把我也带上吧,”彼得开着玩笑,带着不安说,“我也想要笑一笑。”
“不。”我说。拉扎尔也接着说:“不,今天和上一次不一样,我们玩别的,和上次的方式不一样。我们两个人玩,不带你。你去找你的那些女伯爵吧。”
这时我丈夫注意到了紫色的缎带结。他像近视一样眯着眼睛,就像他习惯的那样,不情愿地朝我弯下腰,好像充满困惑地检查什么一样。这时,拉扎尔搀着我的手臂把我带走了。
站在冬日花房的门口,我转头看我的丈夫。他一直站在餐厅的门口,在曲终人散的人流中,像个近视眼似的眯着眼睛凝视我们的背影。他显得那么悲伤和无助,是的,脸上带着绝望的神情,使我必须停下脚步,转身回头看着他。我感到我的心被撕裂开来,也许我从没有像这一刻那样爱过他。
然后我和拉扎尔就坐在了冬日花房里……或许这个故事让你觉得很累吧?如果你厌烦了,请告诉我,但我不会让你厌烦太久的。你知道,在那个夜晚之后,一切发生得太快,就像做梦一样。冬季花房里弥漫着一种潮湿、芳香、令人窒息的热气,就像身处在热带丛林里一样。我们坐在一棵棕榈树下,透过敞开的门看着灯光闪烁的大厅。远处,从第三间大厅的角落里,传来温和、充满情欲的音乐,客人们跳着舞;另一个房间里人们在玩着纸牌。这是一场盛大的聚会,奢华且毫无情感,就像这幢房子里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