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迪特……和尾声(第7/39页)

但是他不是唯一到我们这里来的专业人士。之后还发生了很多事情,一天早上我把橙汁拿给老爷,他躺在床上,在台灯的灯光下读一份英文报纸。家里大量的匈文报纸,只是我们用人看的,当我们无聊的时候,在厨房或者卫生间里消磨时光。老夫人阅读德文报纸,老爷看英文报纸,但只是看那些有很长数字的版面,那是每天外国股市行情,因为他的英文不是很好,但是他对数字感兴趣……年轻的少爷阅读德文和法文两种报纸,但是在我看来,他只是看标题。也许他们认为这些报纸比我们的新闻报能传递更多信息,他们能呼喊得更大声或者撒更大的谎。我很喜欢这些。我怀着敬仰和紧张的心情收拾他们房间里这些展开的、大张的外国报纸。

所以,每天清晨,在橙汁之后,如果没有轮到瑞士足部保健师来的话,按摩师就会来为老夫人按摩。她戴着眼镜,年轻而毫无廉耻。我知道,她还偷东西,在浴室里,她的黏糊糊的手在精致的化妆品上摸弄,而且她还偷那些头一天晚上男仆忘在客厅里的点心、南方水果……她快速地把某种放在那里的美食塞进嘴里,并不是由于饥饿,而是给这个家制造些麻烦,然后她一脸无辜地走进老妇人的房间,认真地完成按摩。

先生们也有按摩师,他们称之为瑞典体操老师。早餐前他们穿着游泳裤锻炼一会儿,然后体操老师为他们准备洗澡。他脱掉外衣,用大杯子热水和冷水轮流倒在我先生和老爷身上。我看你不理解这么做的理由……我的心肝,你还有好多要学的呢。体操老师之所以交替着把冷热水倒在他们身上,是为了刺激血液循环,否则他们无法以必需的强劲活力来开始新的一天……这里的一切都有着伟大的秩序和科学性。要了解这许多仪式的秩序和其中的关联性需要很长时间。

夏天,早餐前,每星期三次,教练会和他们在花园里锻炼。教练是个上了年纪的人,花白头发,非常优雅,就像博物馆里铜质雕版画里的一个古代英国哲学家。我偷偷地从用人房间的窗户里看他们。我的手紧握在胸前,感动得几乎要哭泣,这是多么美妙、令人心碎的高贵景象,两位年老的绅士,教练和主人,优雅地打着网球,就像是他们用球,而不是语言在交谈着一样……我的主人,老爷充满肌肉,皮肤被阳光晒成古铜色……他的肤色冬天也能保持下来,因为吃完午饭后,他在石英灯下午休,用这种人造的光线使他的肌肤变成古铜色。也许他也需要这种肤色,使他在商场上看起来更有威望……我不知道,只是怀疑。他已近高龄,但仍然打网球,像瑞典国王一样。他穿白裤子和彩色长袖毛衣的样子很潇洒!他们打完网球后洗澡。他们在地下室里有专门的冲凉场地。铺了软木地板、贴了瓷砖的健身房里有各种健身器材,肋木,还有一条愚蠢的小船,只有座位和弹簧划桨。这样如果天气不好,不能从俱乐部会所出发去多瑙河上划独木舟的话,他们就可以用这条小船练习划桨。瑞士足部保健师、女按摩师、瑞典体操老师和网球教练……这些轮流上门服务的人离开后,他们开始穿衣仪式。

我透过用人房间的窗户观察这一切,就像帕奇[50]的朝圣活动上流动商贩以苦闷但仍然感动的眼神看着帐篷里展示的圣人画像一样。所有这一切都让人觉得不可思议,超凡脱俗,仿佛已经不是人类的事情。有一段时间,在最初几年,我是这样感觉的。

很长时间,很遗憾,我不能入内伺候早餐,因为这已经属于一项重要的仪式。很久之后,他们才允许我帮助完成那项仪式。当然他们从来不会蓬头垢面、穿着晨袍出现在早餐桌旁。他们打扮得那么精心,就像去参加婚礼一样。这时他们已经做完运动,冲了凉,沐浴过,男仆为老爷和我的丈夫刮了脸。他们已经翻阅过德文、英文或者法文报纸。在男仆为他们刮胡子的过程中收听了广播,但不是听新闻,因为他们担心听到某些消息会破坏早晨的好心情……他们偏爱轻音乐,欣赏节奏轻快的舞曲,热闹的音乐能振奋人心,并且赋予他们一天的精力来应付繁重、费神的工作。

随后,他们非常精心地穿起衣服来。老爷有一个衣帽间,靠墙有一排嵌入式衣柜。当然老夫人和我先生也有这样的房间,在那里存放着不同季节、不同场合的长袍,用套子和樟脑保护着,就像保存神父行弥撒时穿的宽大无袖的教袍一样。当然他们也有普通的衣柜,放着平日穿的衣服,以便需要快速准备的时候,能够随手拿到。当我讲述这个的时候,我的鼻孔里仍能感觉到衣橱的味道。他们叫人从英国带来的方糖形状的东西,闻上去有一股秋天干草堆的味道。夫人让这种人工的甘草香味弥漫在所有的衣柜以及存放内衣的抽屉里。

他们不仅有衣柜,还有鞋柜……哦,你知道吗,那对我来说是多么有吸引力,几乎比得上礼拜天的自由出门。他们的鞋柜终于也向我开放时,我看到了各种鞋子清洁剂、皮革保养油和亮光油,就这样我全力以赴、认真地对待他们的鞋子,不是在上面吐口水,用唾液舔湿,而是用一种卓越的油脂的东西、酒精擦鞋剂、软刷子和油膏来完成……我可以把老爷或者我丈夫的半高腰靴子擦得耀眼、炫目……总之,不仅衣服和鞋子放在不同的柜子里,连内衣也是。同样按照类型和品质,衬衫和内裤单独摆放。上帝,那些衬衫和内裤!……我想当我第一次给我丈夫熨烫细薄棉布短内裤时我就爱上了他!……内裤上还有他名字首字母拼成的组合字,上帝知道这是为了什么……在他肚脐附近,组合字的上面有一顶贵族的皇冠,因为他们是贵族,你知道吗,他们的手绢上、衬衫上也都带有皇冠标志。老爷曾担任战前和平时期的王室顾问,而不像他的儿子那样只是一个普通的政府首脑顾问……这有很大的区别,就像男爵和伯爵之间的差别。我告诉你,我花了很长时间才了解这些。

他们还有一个放手套的抽屉,摆放各种类型的手套,像罐头盒里浸在醋和油里的鲱鱼一样愚蠢地挤在一起,有去街上的、城里的,打猎的,开车的灰色、黄色、白色的鹿皮和牛皮手套,衬着裘皮内里的冬天戴的手套。羊皮手套是专门为盛大的庆典活动准备的,还有黑色的手套是参加隆重葬礼时戴的,之后还有鸽子羽毛颜色的柔软手套,是用来和燕尾服和大礼帽搭配的。但是,那些手套他们从来不戴,只是拿在手里,就像国王的权杖一样……这就是手套话题。之后说到那些手工编织的毛衣和背心,带袖的,无袖的,长的,短的,薄的,厚的,各种颜色和质地,苏格兰羊毛坎肩……有些是他们在秋天的晚上,不穿家里的外衣,坐在壁炉前抽烟斗的时候穿的。这时男仆把松树干树枝加到火中,这样一切更完美了,就像一本英国彩图杂志上的白酒广告,贵族在畅饮了每日规定的酒量之后,在壁炉前愉悦地抽着烟斗,穿着苏格兰毛衣温柔地笑着……另外还有奶油色的毛衣,那是专为打大鸨鸟时穿的,搭配窄帽檐的蒂罗尔[51]式帽子,上面有羚羊毛做的羽状饰物。我丈夫还有春天和夏天的毛衣。当然还有冬天运动时穿的各种颜色和厚度的毛衣,还有去办公室穿的毛衣,以及……我已经无法把所有的一一列举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