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第7/9页)

阿扎赖亚突然对自己这些恶意和无恶意的谎言厌烦了,承认最后他也吃了一块那只小猫的肉。

“尤迪,像你这样的人,”他说,“没必要到阿拉伯旧村庄去寻找《圣经》遗迹。你只要照照镜子,就可以看到《圣经》上从《约书亚记》到《列王纪下》的全部内容。至于《先知书》、《诗篇》、《传道书》和《约伯记》,这个国家在近几百年还不需要。我并不是自相矛盾,不过,也许有那么一点点,因为历史就是在循环和曲折中前进的,就像我们在部队时人家教我们怎么溜跑一样,因此,如果你被人瞄准的时候正好在转弯,那么等子弹打出来的时候你早就转过弯了,反过来也一样。你明白吗,在我们流亡的时候,甚至在流亡以前,我们犹太人就开始与世人争辩,告诉每一个人该如何生存,该做些什么,不该做些什么,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直到我们让每一个人都感到厌烦,就像我刚提到的我的那个叔叔、音乐师曼纽尔一样。他在英国皇家交响乐团演奏,他还是一个教授,而且是卡罗尔国王的知心好友,以至于国王觉得一定要授予他一枚金质奖章。就在仪式进行当中,曼纽尔开始像一个疯狂的预言家一样责骂起当时的堕落和腐败,以及那些自称基督徒的人每天对耶稣进行的折磨。就是因为这个,异教徒像恨毒药一样恨我们,而且永远都会恨下去。正如俄罗斯人所说的:‘你可以送给谢尔盖一套新衣裳,但他不管在哪儿,都是原来的老模样。’

“只有在基布兹有时才会看到稍微安详一些的人,怎么说呢,就是那类行动稍微迟缓一些的犹太人。我发誓,我不是侮辱你们,我是指开始学习休息的艺术和怎样扎根生长的犹太人。当然,他们也许还很原始,但如果你以,比如说,以那边的橄榄树为例,它们也包含着原始。我想说的就是,我们应该学学怎样少说话。如果我们非要说不可,那就应该像你尤迪那样,短短几句话,告诉我们‘今天真他妈的是个好天气’,既不是说教,也不允诺要拯救灵魂。这很好,尤迪,我们应该学会简单地、有意义地生活,努力地工作,贴近大自然,这么说吧,紧跟宇宙的节奏。我们应该向橄榄树学习。我们应该向任何事物学习,向丘陵、田野、山脉、海洋、干河、天空中的星星学习。这不是我个人的观点,是斯宾诺莎的。一句话,我们应该学会休息。”

“那你为什么不学呢?”安娜特笑着,好像有谁正挠着了她的痒痒之处。

“我只是刚刚开始学习如何休息。”阿扎赖亚无力地笑着抱歉道,“但如果你是要我停止烦你的话,那我说完了。要么,你还想让我再给你们讲点儿笑话吗?”

“不,阿扎赖亚,”丽蒙娜说,“现在我们想让你歇一下了。”

尤迪站在二十英尺以外,用小石块准确地一击,打翻了空水壶。“好了,”他说,“我们走吧。”

蒂亚啃完了剩下的鸡骨头。他们把吃剩的东西埋起来,把阿拉伯兵团的头巾抖了抖,然后叠起来。女人们互相从背后整理了一下头发。

“到底谁在哭?”约拿单突然生气地说道,尽管没有一个人吭声,“又是我那该死的过敏症。每到有东西开始生长时,它就开始了。阿扎赖亚说得对,也许我该生活在沙漠里。”

“请原谅,我没说过这类话。”

“也许是你的曼纽尔叔叔,还是叫别的什么鬼名字的叔叔呢?”

“我们出发吧!”阿扎赖亚以极其务实的态度说道,“我的曼纽尔叔叔被杀害了,不过,今天我们是来这儿旅行,可不是来做追思礼拜的。好,出发!”

旅行者分成两组。安娜特和丽蒙娜到树林里采蘑菇,男人们和蒂亚去爬山搜寻村庄的废墟。尤迪很快就找到了一个带图案的瓶颈,那瓶颈原来是一个大陶罐上的。他把瓶颈送给了阿扎赖亚,条件是让他停止长篇大论。“里面放上土,底下摆个盘子,”他说,“到时我再给你一株仙人掌。”作为交换,阿扎赖亚把自己找到的一块磨刀石送给了他。约拿单发现了一块磨石碎片,但只能先留在那儿,等气候干燥一些,可以开拖拉机和货车的时候再把它拖回去。突然,阿扎赖亚跳了起来,紧紧地拽住尤迪的衬衣。

“小心!”他轻声地说道,“附近有人,我闻到了烟味。”

“他说得对,是有烟,我想是从清真寺飘过来的。”

“最好还是小心点。”阿扎赖亚说,“另外,也可能正是博洛戈尼西呢,我看到他早晨一个人离开了基布兹。”

“安静一会儿。”

“也可能只是有人出来散散步,一个热爱大自然的人,也可能是业余的考古学家,也可能是一个想单独待上一会儿的人。”

“我说了静一静!让我听听。”

但是唯一能够听到的是从远方基布兹乘风而来的声响。那凄凉的声音让人觉得好像有人在挖掘坟墓。另外,还可以听到有节奏的敲击声、微弱的羊叫声、金属的叮当声和马达低沉颤抖的声音。

“事实上,”尤迪说,“我们不知道谁会躲在附近,而我们什么武器也没有。他可能是个非常危险的人物。”

“谁?”

“那个人。那个逃犯,一星期前我们得到过警告的。那个勒死了人的家伙。”

“博洛戈尼西?”

“去他妈的博洛戈尼西!约尼,我们不要逃走,也许我们可以试着逮住他,怎么样?”

“住嘴!”约拿单瓮声瓮气地说道,“我们不是到这儿来玩警察捉小偷的游戏的,还是叫上女孩子们回家去吧。今天就到此为止。”

“为什么?别忘了,我们有三个人,而他只有一个人。只要我们聪明点儿,这事儿很容易。只要让他猜不透我们就行了。这个混蛋可能在清真寺睡着了。”

“我可以提个建议吗?”

“不行!你静一静,要不你就马上回到女孩子们那儿去。约尼,我们采取点行动,怎么样?”

“为什么不?”约拿单耸了一下肩膀,好像是向一个跺脚耍赖的孩子让了步。

“我会头一个冲上去。”阿扎赖亚自告奋勇地说。

“不需要任何人冲上去,”尤迪沉着地指挥着,“我们没有武器。他也许有,但他不知道我们没有,也不知道我们这儿有几个人。阿扎赖亚,仔细听着,你待在这儿。找一块大石头——那边那块就行——然后躲在墙角后面。不要发出一点儿声音。如果他朝你那个方向跑去,等他跑过去以后,你就给他头上来一下。清楚了吗?”

“太棒了!”

“约尼,你牵着狗,到山的那一面切断他的退路。我悄悄走到门边上,冲着他喊,让他乖乖地举着双手出来。记住,你一听到我的声音,就大声叫喊,让狗也跟着叫唤,让他以为我们至少有两个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