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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有回答,只是看着他。然后,我说:“他让你去,那你的老婆和孩子呢?他们怎么办呢?”我问。他说:“噢,这没什么问题。”你爸爸说。“他说你也带他们一起来,‘把东西马上卖掉,带着伊丽莎和孩子来吧。’”你爸爸说。“他就是那么说的,一点没错。”“我也是这样想的!我就是那样想的。”我说。“你这话什么意思?”他问。我看着他。我没有告诉他。

我本可以告诉他,但我不想让他担心。孩子!我没有告诉他,但我知道,我知道——那个人——嗯,孩子,我想跟你说——“我是来告别的,”他说——我跟你说,孩子,他脸上的表情很复杂——嗯!“哦!你要走我们感到很难过!”我说,“我们会想你的。”“是啊,”他说,他直直地看着我的眼睛——哦!那眼神,你知道,“我会想你们的!”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直直地盯着我的眼睛。“好吧,那么,”我说,你知道我想避开那眼神,“我们也会想你的,甘特先生和我——我们都会想念你们的。那么,”我说,你知道我想哄他高兴,让他开心一些,“你到了那儿,可别把我们给忘了。我希望你会写信给我们。哎呀,对了,”我说,“我想知道,那儿是不是真如他们所说的那样,是个神奇的地方,你是不是真能在街上捡到金子,”我说。“嗯,对了,如果真的是那样一个地方,我也想在那儿生活——那我们或许会立刻整理行装,到那儿去的。”我说。“嗯,”他说,“希望你会来,那最好不过了。”我能明白,孩子,我跟你说——嗯,不错!当时——多年后你爸爸就到那儿去了一趟。(好了,孩子,那真是白费力气——他为什么要那样做?他为什么要去那儿?他为什么要白白花那钱?)“哦,”我说,“你见到坡费塞·杜鲁门了吗?”那是我问他的第一个问题,你要知道。“见到了,”他说,“我见过他了。”然后他一脸怪异的表情,我跟你说。“嗯,他怎么样,他在做什么?”当然,我想弄明白,你知道。我想听听他的新鲜经历。“啊,”你爸爸说,“什么?”他脸上的表情很复杂。“你知道我在那儿的时候,他只是一个劲地说你。嗨,”他说,“我想那个该死的老笨蛋爱上你了,皇天在上我真是这样想的。”哎呀,我什么话也没说,我不想让他担心,但是,孩子,我早就从他眼睛里看出来了,我知道,我知道!

我发誓!我从未见过像他那样四处流浪的人。啐!我想老阿曼达·史蒂文斯可能说得很对。她就是这么说的,你知道;当然,人们说她所有的儿子都参加内战了——她共有八个儿子,全都上战场了,唉!当然,所有人都为她送他们去参军前去向她表示祝贺,说她肯定很自豪诸如此类的话。“我谁都没有送!”她说,“他们都是在半夜偷偷地溜出去的,给我连声招呼也没打。如果我有办法,我会把他们抓回来,让他们待在这儿,他们应该待的地方,好帮我经营这块土地!”“对,”他们说,“但是你难道不以他们为豪吗?”他们问。“自豪?”她说,“哎呀,老天爷” ——当然,你要知道,阿曼达说话很粗鲁——“那有什么可自豪的?他们都是一个德行!我从没见过谁能在一个地方待上五分钟。哎呀!”她说,“他们的屁股上好像着了火。”她说。当然,一想到他们那样不声不响地偷偷溜出去,把她一个人留在家里守着那个农场,她就很生气。

但是,我告诉你,她的确是一个非凡的女人,活了八十七岁,直到去世时还精神矍铄,这是真的。她喜欢到处走动,你知道,她会在寒冬去救助病人,等等!当然,有人说她——嗯——嗯!怎么说来着?——我记得他们说,“噢,她当然没说过那样的话!你肯定搞错了。”我说——想一想吧——一个女人竟会那样说她自己的女儿——“真是没想到!”我说,哎呀,他们是这样说的,你知道,说她那个嫁给约翰·伯金的女儿克拉丽茜,就是那个我一直跟你提起的约翰·伯金,孩子,就是那个在我妈妈娘家被埃德·米尔斯杀死的你远房表兄,就是我说过的,你爸爸回到家里告诉我梅尔文·波特说了些什么的那天,我对他说:“他们绞死他了!他们残忍地杀了那个人,”我说,“一个有家有室、正直的人是永远不会伤害别人的,”我说,“那是我听过的最邪恶最冷血的谋杀了,绞死都算便宜了他们。”我说。人们都说克拉丽茜结婚七个月后就生下了孩子。嗯,这是真的,当然,没有人谴责那个姑娘,他们并不认为她做了什么坏事,但是她却像疯了一样号啕大哭。

“嗨,”医生说,“孩子安然无恙,没有什么问题,但是如果不想办法让这个姑娘停止哭泣,那这个孩子不久就会没妈的。”

“嗯,我能让她不哭,”阿曼达说,“或者知道她为什么哭泣。”因此她进了卧室,然后坐在那个姑娘旁边:“好了,你看着我,”她说,“你没有什么错,我再也受不了你这种愚蠢的行为了。”“噢,”姑娘说,“我快羞死了!我再也抬不起头了!”接着又哭了起来。“哎呀,怎么回事?”阿曼达问。“你究竟做了什么,”她问,“竟使你有了那样的想法?”“噢,”姑娘说,“我什么事也没做过,可是我的孩子早产了!”“哎呀,老天爷!”老太太毫无顾忌地说了句粗话,“你就是为这个烦恼吗?我还以为你很有头脑,决不会为这种事自寻烦恼呢。”她说。“噢,”那个姑娘说,“他们肯定会说我嫁给约翰前就不守规矩了!”“哎呀,老天,就让他们说去呗,”阿曼达说,“他们真要说你有什么办法?你就告诉他们屁股是你自己的,你想怎样干就怎样干!”她就是这么说的,你要知道,当然,人们都是这么说的。我向你爸爸说了这事,他说,“老天!你知道她肯定说不出那种话来的!”但是人们就是这样评说的。

嗯,我对他说:“你不能去。”我坚决反对,你知道的。他当然明白我是认真的,他不得不让步。正如我所说,他心里老在寻思着离开家到某个地方去,加利福尼亚州,中国——哎呀,真的,比如说!怎么说呢,只要他活着,他就无法摆脱对他们的反感。你要知道,过了很久,有一次——嗯,是的!你肯定记得,当时你和我们在一起——不,我记得我们在一起。那时你肯定上大学去了。就是在战争结束的前一年,我们都和他去了那儿——卢克和本恩——我跟你说,我总想起这件事,那个可怜的孩子:那时我们都认为甘特先生随时都会死去,而他却又活了五年,但是本恩——本恩却死了!我们从未想到竟会这样。我们从未想过死去的竟会是他,不到一年他就葬进了坟墓!想一想你爸爸的所作所为——他现在的处境,你知道,被可怕的癌症给搞垮了——老天!他是怎么忍受的!不断滋长的癌细胞一直折磨着他,并且扩散进了他的血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