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之网(第11/22页)

韦德·艾略特医生对我说:“我不知道是什么让他撑下来的,”他说,“他上次离开的时候我想我再也见不到他了,”他说,“这的确是一个特例,我这一辈子还从未见过这种情况。”“哎呀,”我说,“你肯定有自己的看法,”我说。“像你这样一个为成千上万人看过病的医生肯定了解所有的症状和特征,”我说——“当然,你肯定有自己的想法,艾略特大夫,你如果真有的话,我想知道!他的家人有权知道,”我说,“我想知道最坏的结果。他还能活多久?”我问。我直直地看着他的眼睛。

嗯,他只是仰起头大笑着。“活多久!”他说,“哎呀,或许等我和你都进了坟墓,他还活得好好的。”他说,——嗯,我跟你说,他说得没错!那个人,他年富力强的时候长得很英俊。哎呀,我们都认为他是最后死的那个人。他们为伍德罗·威尔逊请来的这个医生……说他救过数千人的性命,然而等到他自己要死时他却救不了自己!他们竭尽全力来挽救他——就像俗话说的,我记得他们用尽了一切医学手段也无济于事!——你爸爸死了不到两年,先生,他就死了进了坟墓。我记得当时听到这个消息时我还对麦奎尔说,“唉,这也说明,”我说,“要是死期一到,什么也救不了你。……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我说,“不过,的确存在某种至上的力量,这一点毫无疑问,当它召唤我们时,”我说,“我们不得不走,所有人,医生也一样。”“是啊,”他说,“你说得很对。是有那样的力量存在,”他说,“我们对此一无所知,”——当时他还能活一年,喝酒喝到死,你知道,只是不停地为那个女人悲伤。当然,医院的那个黑人告诉卢克,说他晚上到那儿时喝得酩酊大醉,他得四肢并用地爬上楼梯,就像一只又大又老的笨熊,他说他每天早上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他自己泡在一桶装有冰块的冷水桶里,说他不止一次看见他待在那里面,于是,他会把他扶上床。

“嗨,”艾略特说,“我再也不能佯装无所不知了。我不清楚是什么让他活了下来,”他说,“但是他却活着,我也不想做任何预测。他不是一个普通人,”他说,“他具有四个人的力量,”他说,“即使现在,我们所有人加起来都不及他有活力。”——当然,这话是事实:直到他死的时候他吃的一顿饭足以要了很多人的命。他要吃两打生蚝、一整只炸鸡、一个苹果派,喝两三壶咖啡。嗯,我不止一次见过他这么吃!还有各种各样的蔬菜,玉米棒子、红薯、青豆、菠菜,等等。当然,艾略特很诚实,他坦言自己无法一一列举。“无论如何,”他说,“我希望你能照顾他,直至他住进医院。我希望他来这里时一切准备得妥妥当当的,”他说,“而且你要提醒他恪守规矩。”“嗯,”我说,“我想他会很规矩的。他答应过,你知道,当然,我们也会竭尽全力。那么,”我问,“他吃什么好?我们是不是得给他限食?他能不能吃生蚝?”我问。哎呀,他笑着说,“听我说,我得说让病人吃那东西确实很不合适。”“哎呀,”我说,“你知道他最想吃那东西。他总是爱吃生蚝,”我说,“他经常想起他小时候带壳吃过整打生蚝的事。”“噢,那好吧,”韦德·艾略特笑着说,“那就让他吃吧。他决不会吃死的,”他说,“不过,听我说!”他说,然后他直直地看着我的眼睛,“我一点也不担心他吃什么,我更担心他喝的东西。嗯,”他说,“你得让他保持清醒。我可不希望他到这里来的时候还要人给他解酒。”他说。“你要吓唬他,”他说,“我了解你,你能做得到。好了,你跟他说,”他说,“如果他要再喝一杯酒的话,他就别想活着回家。告诉他这是我说的。”

嗯,我把韦德·艾略特说的话告诉了他。“你可以吃生蚝,”我说,“他说那没事,但是他说你要是再喝一滴酒,他们可能要把你装在棺材里送回去了。”“哎呀,老天!甘特夫人,”你爸爸说,“你知道以我现在的状况,我是再也喝不成酒了。如果有人给我酒喝,我就会把它从窗口扔出去。哎呀,一看见那东西我就会恶心!”嗯,他许了诺,当然,我想我们全都相信了他。

嗯,唉,还没过二十四小时他就又去大喝了一顿,凌晨两点回家时已经酩酊大醉了——我跟你说,我真的为那个女人感到难过。唉!当时我们都住在医院对面的巴雷特夫人家,一个善良的教徒,你知道,她常去教堂做礼拜,此外,她还要挣钱养活那个成了家的女儿,她的女婿常常在外面跟别的女人厮混——他深夜回来时会大吼大叫,他常去那种可以带女人回来的妓院。哎呀,当然,你要知道,他把房子里所有的人都吵醒了,他们都上来看发生了什么事,她哆哆嗦嗦地敲着房门,穿着睡衣,搓着手。“噢,甘特夫人,”她说,“你得让他安静下来,要不然他会毁了我,”她说,“让他出去,”她说,“我的房子里从未住过这样的人,”她说,“如果这件事传出去,我会丢尽脸面的。”——她的孩子,你知道,她有两个小男孩,她让他们上了房顶,他们就像猴子一样坐在上面,所有人都在大厅里窃窃私语。本恩当时一想到他竟然那样胡作非为就觉得很丢人。“老天作证,”他说,“他就是死了也毫不足惜。他那样胡来,我才不会在乎他死呢。”

嗯,我抓住了那瓶酒,我在他的口袋里找到了一个还剩三分之一烈酒的酒瓶。很快,他就开始央求着要喝一点。“不行,先生,”我说。“一滴也不行!好了,你听我说,”我说。“你是个病人,如果你总是这样子,你就不能活着回家了。”我说。嗯,他说他不在乎。“我现在想尽早解脱,”他说,“那样就没了折磨和痛苦。”哎呀,他不停地嚷着要喝酒,但是我们都没让他喝——反正我拿着酒瓶把酒倒了——最后他就去睡了。然后我就拿了他的衣服,把它们锁在我的箱子里,这样他就再也出不去了。

我们让他睡了。他一直睡到了次日上午十点钟。他醒来后好像没什么事,他不想吃早餐,说他感到恶心,但是我让他喝了一些巴雷特夫人给他拿来的热咖啡。她确实是个善良好心的基督徒,你爸爸告诉她他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感到抱歉。嗯,我们想让他起床,和我们一起去,我们都没有吃早餐,我们打算去街上的一家小餐馆吃饭。“不了,”他说,“我不想起来,你们去吧。我希望你们去吃点东西。”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