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4年奥斯维辛—比克瑙集中营(第41/93页)
虽然当时他只有十七岁,但是已经很有自信了,而且这种自信一直伴随着他。他的家人全部搬走了,只剩下他一个。但实际上没有全部搬走——他还有德国犹太青年组织。1935年,他被任命为杜塞尔多夫办公室的青年教练员。他曾经给米里亚姆讲过,起初他对能够在那座充满活力的城市有一份新工作感到很开心,但由于反对犹太人的这种敌对环境,他的这种开心渐渐地完全没有了。他们也不去叫那些玻璃匠来干活了,因为每天都有石子雨点般地落在窗户上,街上到处都能传来侮辱性的骂声。孩子一天比一天来得少,有些早上他的篮球队只有一名球员。
一天下午,他站在窗边看到有人正在入口处的大木门上画着一个黄色的叉叉,他便跑了过去。拿着油漆刷的男孩停下来带着嘲笑的表情看着他,然后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似的继续画着。弗雷迪扑了上去,狠狠地抓住他的胸口,油漆工的油漆桶掉在了地上。
“你为什么这么做?”看着他胳膊上的卐字袖章,面对着在他们自己国家发生的这一切,他愤怒和困惑地问道。
“你们犹太人对文明会造成危险!”他轻蔑地冲他喊道。
“文明?你们每天殴打老人,扔石块到我们的家里,你们还要给我讲文明?你知道什么是文明……当你们这些雅利安人还住在欧洲北部的小木屋、穿着兽皮、用两根木棍烤肉的时候,我们犹太人已经建起了一整座城市。”
好几个人看见弗雷迪抓着那个年轻纳粹的胸口,大家便都走了过来。
“一个犹太人在打一个可怜的孩子!”一个女人的声音喊道。
一家水果店的店员拿着一根撑百叶窗的杆走了过来,还有十几个男人也一起向那里走去。一只手有力地抓住了弗雷迪的胳膊并拽了一下他。
“快走!”主任朝他喊道。
在充满愤怒的人群涌向他们之前,他们刚好有足够的时间跑进大楼并把门关上,弗雷迪觉得他们这是集体疯狂。那个留着滑稽小胡子的可怕的政客成功了,这些人都已经变成了仇恨的机器。
第二天,德国犹太青年组织分支关闭了,被迁到了波西米亚。在那里他继续在马卡比·哈特塞伊尔体育分支为俄斯特拉发、布尔诺,最后是布拉格的年轻人组织体育活动。
他尤其不喜欢捷克首都,捷克人的性格比起德国人的性格多了一份随意少了一份认真,这让他很茫然。但是他在城市的郊外,确切地说是在哈吉伯俱乐部,找到了一个极好的进行体育活动的地方。他们任命他为一群十二到十四岁的男孩们的负责人。当时的想法是把这些男孩带出波西米亚,穿越中立国家,把他们带到巴勒斯坦地区。但要做到这些必须要有强健的身体,同时还要熟悉犹太人的历史,面对这样的困境要让他们感到作为犹太人的自豪,并渴望回到自己祖先曾经踩过的那片土地。
对于这项工作,弗雷迪用他一贯的热情和激情来完成每一项任务。他办事的能力和对待男孩子们的魅力让那些布拉格犹太居民委员会青年组织的负责人们决定,让这个如此负责任和坚强的年轻人负责把新来的孩子们组织到一起,所以总是有一些不听话的孩子来到他这里。
弗雷迪永远都不能忘记鼓励那些孩子是多么的困难。相反,那些来自哈弗拉卡的孩子们,他们的父母有着强烈的犹太意识和犹太复国主义的思想,所以大部分孩子来的时候不但很激动而且还充满激情。而这个小组是由一群胆怯的、忧愁的、冷漠的男孩女孩组成的。任何一个游戏都调动不了他们的积极性,任何一个关于他自己的有趣的故事都不能让他们露出笑容,任何一个体育项目他们都不感兴趣。在那群孩子中有一个十二岁的名叫兹德涅克的男孩,长着一对长长的睫毛,一双忧郁的眼睛。弗雷迪从未见过那么长的睫毛。
1939年9月的某天下午,那是他们见面的第一个下午,弗雷迪为了试图更好地了解他们,便提议玩一个游戏:让大家每个人说出那天那个时间他们最想待在哪里。兹德涅克很严肃地说他好想待在空中,这样就能看见他的爸爸妈妈,因为盖世太保逮捕了他们,而且奶奶告诉他永远都不能再见到他们了。兹德涅克坐下之后就再也没有开口说话。之前一直都很严肃的孩子们当中,有几个忽然像小孩子似的嘲笑起他来。取笑别人就是给自己的恐惧贴上一剂膏药。
一天下午,青年活动的负责人在布拉格犹太居民委员会的总部约见了弗雷迪。副主席很严肃地向他解释说纳粹正在加强兵力封锁边境,很快任何人都不可能撤离布拉格。因此,第一批哈弗拉卡的孩子们应该在24小时之后立即出发,最迟48小时之后。他问弗雷迪是否愿意作为第一个教练员负责陪伴这一组孩子。
这是他们做过的最好的一次决定。他可以和孩子们一起走,把战争的恐惧抛在后面然后到达巴勒斯坦地区,这是他做梦都想去的地方。然而,离开就意味着要放弃他已经开始在哈吉伯训练的小组,放弃一项他认为对于被关押在布拉格的孩子们来说很重要的工作,这些孩子都是因为帝国的禁令、剥削和羞辱而被带到这里。离开就意味着要抛弃兹德涅克和其他孩子。在那一瞬间他想起了当他失去父亲、感到无助时,亚琛的德国犹太青年组织对于他的意义,在那儿他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天地。
“要是其他人的话肯定就走了。”米里亚姆对他说。但是弗雷迪不想成为其他人,因此他说不,然后就留在了哈吉伯。
委员会青年组织的负责人慢慢地点了点头,两个人好长时间都没有说话,仿佛是在衡量这个决定的后果。不可能,不可能衡量。未来永远不可衡量。
“弗雷迪本来可以走的,但他却留了下来。这是布拉格犹太居民委员会的一位官员告诉我的。”
“听了你给我说的这一切……我对我怀疑他表示抱歉。”
米里亚姆叹了口气,呼出的热气瞬间变成了白雾。就在那时就寝号响起,命令大家回到各自的营房。
“艾蒂塔……”
“怎么了?”
“明天你得告诉弗雷迪关于门格勒的事情,他知道该怎么做。其余的……”
“这是我们的秘密。”
米里亚姆点点头,然后蒂塔便跑开了,感觉都快要在结了冰的泥地上飞起来了。她的内心深处继续感到一阵剧痛,因为那种隐藏的很深的情感是连我们自己都不愿去触碰的。但弗雷迪却与他们同在。即使是没当上王子让他很痛苦,但也必须承认担任了负责人之后痛苦有所减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