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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夏洛特已经哭够了,情绪平定下来。抽泣两三声之后,她又说:“对不起。”就此不再哭。
“我想破了头,只想理解一件事: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出错?”
“唉,夏莉,看在老天的分上,想得出症结点又有什么好处?”
“当然了,假如巴迪和我当初没有分手——”
“没有人能说分手是你的错。”
“这种事一定是双方都有错。”
“他最近有和你联络吗?”
“有啊,他每隔一段时间会联络。他们还住在斯克兰顿。他失业了,黛比刚生下第三胎,又是女儿。他们的生活是怎么过的,我无法想象。我一直叫他别再寄钱来了,即使是给弗列德的钱也别再寄了。不过他这个可怜的小绵羊很倔强,只要认定某件事是他的责任,他会坚持做下去。唉,从今以后,钱的事大概要靠他和弗列德去商量,父子之间容不下我了——”
接下来的一小段空当,气氛低迷。乔治拍她一下肩膀鼓舞她:“炖肉出炉之前,我们赶快再干两三杯吧?”
“天大的好主意!”她笑得相当开怀。等乔治端杯递给她时,她轻抚乔治的手,哀婉的愁云又笼罩片刻。“你对我太好了,乔。”她眼泪盈眶。然而,乔治可以装瞎没看见,走回厨房。
进厨房时他对自己说,假设被卡车撞死的人是我,今晚端酒杯走过这道门的人就是吉姆。事情就这么简单。
“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夏洛特说,“只有你和我。”
晚餐过后,他们对饮咖啡。夏洛特的肉炖得相当成功,只不过与她平常炖出来的滋味并没有明显的差别,和婆罗洲的关联似乎仅限于菜名。
“只有我们两个人。”她重复。
乔治对她微笑得莫衷一是,不确定这话是否即将带进另一个主题,或者只是酒酣之际的为赋新词强说愁。两人已经喝了约莫一瓶半的酒。
但随后,夏洛特若有所思地悠悠补上一句,仿佛只是女人无关紧要的遐想:“过一两天,我大概得开始清走弗列德房间里的东西了。”
沉默片刻。
“我是说,不这样做,整件事不会有真正落幕的感觉。总要做一做事,自己才能说服自己。你懂我的意思吧?”
“懂,夏莉,我懂。”
“当然,弗列德还用得到的东西,我会寄去给他,其他东西我会储存起来。地下室的空间多得是。”
“你打算把他的房间租出去吗?”乔治有此一问的原因是,如果她想引进另一个主题,不如开门见山讲明白。
“哦,我不打算出租,我没办法。要租也不能租给外人。我不能保证房客能有任何隐私权。房客非自家人不可——哎呀,不准我再提家人了,老习惯,改不过来……乔,你应该懂吧?房客一定要是我认识很深的人——”
“我懂。”
“你知道吗?你和我——说来好笑——我们的处境一致了。我们的房子太小,独居又嫌太大。”
“看你从什么角度去判断啰。”
“对……乔——我想问你一件事——不是我爱管人闲事。”
“问吧。”
“呃,那件事已经过了一段时间——你还觉得你想独居吗?”
“我从来不想独居,夏莉。”
“我明白啦!原谅我。我不是故意要——”
“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别放在心上。”
“当然,你对你那栋房子的感情我能理解……你从没考虑要搬家,对吧?”
“没有——没认真考虑过。”
“好——”她沉思一下,“我想也是。我猜——继续住那栋房子的话——你会觉得比较接近吉姆,对不对?”
“大概是吧。”
她伸手过去,握紧他的手,久久不放,表示她深切体谅他的心境。接着,她捻熄香烟(这时变得勇敢起来,以提振两人的情绪),爽朗地说:“麻烦你再去端酒过来吧,乔。”
“先洗餐盘。”
“唉,亲爱的,求求你,不用了!我明早再洗。真的,我喜欢洗餐盘,最近正愁没事做——”
“别跟我争了,夏莉!你不肯帮忙,我就自己去洗。”
“唉,乔!”
半个小时以后,现在他们重回客厅,又是人手一杯酒。
“你怎能假装不喜欢那地方呢?”她斥责乔治,语气是既挑逗又矜持,“你明明很怀念——心愿是想回去那里——少骗人了!”这是她最爱的主题之一。
“少来了,夏莉,我哪有假装什么?我回去过好几次了,是你自己老装糊涂。你一次也没回去过。我绝对愿意承认一件事,我每回去一次就更喜欢那里一些。事实上,现在我认为英国大概是全世界最棒的国家——因为多元得精彩。一切都变了,却也一成不变。我应该没有告诉过你——去年盛夏,吉姆和我回英国的时候,你应该记得,我们去科兹窝镇游览。有一天早上,我们搭上一班支线火车,在一个村庄下车,那里简直是丁尼生诗的翻版,四面八方是静悄悄的青草地、懒洋洋的牛群、咕咕叫的野鸽、远古的榆树、在树林间忽隐忽现的伊丽莎白时代的豪宅。在站台上,有两个站务员穿着十九世纪的制服,不同的是他们是特立尼达拉黑人,收票口的服务员则是华人。我乐得差一点气绝。这些年来,英国缺乏的正是这种色彩,现在整个地方终于显得圆圆满满了——”
“你喜欢的这一点,我可能没办法赞同。”夏洛特说。正如乔治的盘算,这话刺激了她的浪漫情怀。没错,他讲这段往事的用意是为了逗逗她。但她不肯点到为止,她想继续下去。她正在兴头上,希望把白日梦做得醺醺然。“然后你们北上了,对不对?”她提示他,“你带他回去参观你出生的老家?”
“对。”
“快告诉我!”
“唉,夏莉——已经告诉过你几十遍了!”
“再讲一遍嘛——求求你,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