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讲尼古拉·阿波罗诺维奇·阿勃列乌霍夫怎么为一个想法陷入窘境(第10/16页)

但是当一圈镶边图案似的大胡子磕磕绊绊往小桥那边飞去时,一阵涅瓦河的直穿风沙沙响着,吹得柔软可笑的扁平部分向上翘了起来,它变成了红色,在昏暗的夜晚——掉落在栏杆外边。露出的浅绿色裤腿套带太熟悉了,可怕的丑角成了简直是个可怜的丑角。当时,套鞋在一块突起的石头上滑了一跤,可怜的丑角使劲张开双手,扑通一声倒在了石板上,这时,在他头上响起一阵不可抑制的甚至不是笑声:简直是哈哈大笑。

“小蛤蟆,废物——红色的丑角!……”

一只女人的脚急速地一踹,愤怒地挡住了丑角。

这时,一些留大胡子的人往运河的远处跑去,远处响起警察的哨子声。丑角跳了起来,丑角向剽悍的人扑过去,从远处可以看到在一辆四轮双座敞篷马车上有个红色的东西无力地在挣扎,努力把一件尼古拉式的大衣披在肩上。索菲娅·彼得罗夫娜哭了,跑离了这个该死的地点。

一条翘鼻子哈巴狗从冬宫运河处很快吠叫着跑出来,追赶那剽悍的人,它的四条短腿从空中掠过;紧随着这四条短腿,两名保安局的爪牙伸出双脚骑上自行车,懒洋洋地前去追赶。

影子

一个影子对一个影子说:

“您啊,最最亲爱的,错过了一个不无重要性的情况,我是采取自己的办法获悉这一情况的。”

“什么情况?”

“您一点儿也没有听说红色多米诺的事。”

“而您,已经知道了?”

“我不但知道,我一直跟踪到住处。”

“那,红色的多米诺斗篷?”

“尼古拉·阿波罗诺维奇。”

“嗯!是啊——是啊,但时机还不成熟。”

“别打岔,您就是疏忽了。”

“?!”

“对——对,疏忽了……可您还指责我是个伪币制造者,指责我是半瓶子醋——记得吗?我可没有说,您的头发是假的。”

“不是假的——是染的……”

“这没有什么两样。”

“您的伤风怎么样了?”

“感谢,好些了。”

……

“疏忽的不是我。”

“证据?”

“您这是怎么了,我没有钻到他口袋里去。”

……

“证据?”

“您这样就可以相信我。”

“证据!!!”

但听到的回答,是一声带挖苦的笑。

“证据?您要证据?证据——《彼得堡每日记事》。您读了最近几天的‘记事’吗?”

“我承认,没有读。”

“可您的责任是了解彼得堡在说些什么。要是您看看‘记事’,您就清楚了,关于多米诺的消息,要比它在冬宫运河边上出现早。”

“嗯——嗯。”

“您瞧,您瞧,您瞧,可您还说呢。您问我这些都是谁给‘记事’写的。”

“是啊,谁?”

“涅英捷普方,我的同事。”

……

“我承认,我没有想到这种花招。”

“可是还瞧不起我,尽挖苦我。我都说了一百次,我——是个有思想的同事,这件事像钟表一样准确。当您——还处在因为一无所知而无忧无虑的时候,我的涅英捷普方就已经在炮制轰动新闻了。”

“嗯——嗯——嗯,您大声点说——我听不清。”

……

“我指望您下个命令,叫您的密探让尼古拉·阿波罗诺维奇完全安静,不然的话……不然——我不能保证今后的成功。”

“我得承认,最近的这个事件已经通知给报界了。”

“我的上帝,要知道应当成为完完全全……”

“什么?”

“成为完完全全的……理想主义者。总是这样,这次又干预我的职权范围了……但愿上帝保佑,至少别让父亲知道!”

一条疯狗在尖叫

我们让索菲娅·彼得罗夫娜·利胡金娜处于困难的境地了。当远处传来警笛声而周围则有一些暗黝黝的人在奔跑的那个寒冷的夜晚,我们把她留在彼得堡的一条便道上了。当时,她也生气地往相反的方向跑,她把眼泪生气地往自己柔软的暖手筒上洒,她怎么也无法同使自己永远受屈辱的可怕事件妥协。如果尼古拉·阿波罗诺维奇用另一种方法羞辱她,揍她,甚至要是他身穿红色的多米诺斗篷从小桥上跳下去,那反倒好些——她会一辈子怀着难受颤抖的心情记住他,到死一直记住他。索菲娅·彼得罗夫娜·利胡金娜把小运河看成某个非一般的地点,在那里可以容许自己像他刚才容许自己所做的那样。她多次面对《黑桃皇后》的音乐叹息:她的这种处境同丽莎有某种相似的东西(哪一点相似——准确的她倒也说不上来),不言而喻的是,她幻想在这里见到的尼古拉·阿波罗诺维奇像盖尔曼。可盖尔曼?……盖尔曼的表现像个卑鄙的扒手:首先,他胆小如鼠,戴着假面具从冬宫侧墙处对着她;第二,仓促得可笑地在她面前晃动了一下自己的多米诺就伸腿趴在小桥上了;而当时,锦缎褶缝中笨拙地露出了裤腿的套带(是这些套带当时帮助她彻底醒悟过来)。在完成所有这些非盖尔曼所具有的丑态之后,这位盖尔曼才在那里得以摆脱彼得堡警察的跟踪,在场的盖尔曼不见了,没有用英雄、悲壮的动作从自己脸上撕下假面具,他没有当面用低沉、垂死的声音大胆地说:“我爱您。”之后,这位盖尔曼也没有朝自己开枪(19)。不,盖尔曼的可耻表现永远熄灭了她心目中所有这些悲剧性日子的霞光!不,盖尔曼的可耻表现把关于多米诺式斗篷的思想本身变成了一种滑稽丑剧的奢望;最主要的,是这种可耻的表现把她弄垮了。是啊,要是没有盖尔曼,她还能算什么丽莎呢!要对他进行报复!要对他进行报复!

索菲娅·彼得罗夫娜·利胡金娜像一阵暴风雨似的回到了住所。亮着的过道里挂着一件军官大衣和一顶制帽,就是说,她丈夫这时在家,索菲娅·彼得罗夫娜·利胡金娜于是衣服也没有脱就直奔丈夫的房间。一个单调粗鲁的动作,门敞开了——飞一般地跑了进去:带着飘扬的毛围脖、柔软的暖手筒及烈火般燃烧的和难看的浮肿的小脸蛋——飞一般跑进屋——就停下站在那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