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在这里,叙述的线索中断了(第22/26页)
谢尔盖·谢尔盖依奇·利胡金一次又一次地哼哼哈哈嘟哝着,他一次又一次地摇摇头,如同一切都给搅乱了一样,他的思想彻底给搅乱了。他从分析自己不忠的妻子的行为开始自己的思考,却以发现自己是个毫无用处的废物结束。也许,对他一个人来说,坚硬的平面是无法穿过的,而房间的镜子映像乃是真正的房间,而在这些真正的房间里,住着一个外来军官家庭。应当把镜子盖起来,不好意思用好奇的目光追踪已婚的军官及其年轻妻子的行动。那上面可以遇见各种各样的废物,而在照出的这个废物身上,谢尔盖·谢尔盖依奇·利胡金捕捉到了自己,他还发现自己脱离了实质性的、完全实质性的思想,在干蠢事(还好,谢尔盖·谢尔盖依奇·利胡金把电灯关了,不然的话,那些镜子会可怕地吸引他,而他现在需要更加强意志,以便在自己身上找到某种思维的进程)。
这就是为什么妻子走了后,利胡金少尉开始到处来回转,并把所有的电灯都关了。
现在他怎么办:从昨天傍晚开始,它——开始了,悄悄地爬进来,发出嘶嘶嘶的声音。它是什么玩意儿——为什么它开始了?除了尼古拉·阿波罗诺维奇·阿勃列乌霍夫化了装这一事实,这里绝对找不出什么茬。少尉的脑袋是一个普通人的脑袋,这个脑袋已经拒绝在这个微妙的问题上效力,而血液已经涌上脑袋,现在要有块湿毛巾捂在额头上就好了。谢尔盖·谢尔盖依奇·利胡金于是给自己的额头上放了一块湿毛巾,放上后又扯掉了。不管怎么,是出了点什么事儿;而且不管怎么,他利胡金给卷进去了;卷进去以后,他便同那事儿拴在了一起。这就是——它:那样敲着,那样打击着,那样揪着太阳穴上的血管。
他一个朴实忠厚的人撞在了墙上,但那里,镜子深处,他却无法进去,他充其量只能在妻子面前大声说出自己一个军官的诚实的话,宣称没有他相伴,妻子竟自去参加舞会,他就不许妻子自由地迈进家门。
怎么办?怎么办?
谢尔盖·谢尔盖依奇·利胡金不安起来,于是又划了一根火柴,暗红色的烛光一闪一闪在跳动;暗红色的烛光照出一张发了疯的脸;这时,他惶恐地凑到手表上——索菲娅·彼得罗夫娜走后已经过去了两小时;两小时,也就是一百二十分钟;计算完已经过去多少分钟,谢尔盖·谢尔盖依奇开始计算起多少秒来:
“六千零二十秒?六乘以十二……只有一秒钟理智……”
谢尔盖·谢尔盖依奇·利胡金抱住自己的脑袋:
“一秒钟理智,理智——是的,理智撞在镜子上了……应当把镜子搬出去!十二,一秒钟理智——对,一小块玻璃片……不,是经历过的一秒钟……”
思想给搅乱了,谢尔盖·谢尔盖依奇·利胡金在一片墨漆黑中走来走去:笃——笃——笃——谢尔盖·谢尔盖依奇的脚步声。谢尔盖·谢尔盖依奇继续进行着计算:
“六乘以十二——一秒钟理智——一六——得六,加以——一,抽象的一——不是一小块玻璃片。对,还有两个零,结果是——七千二百秒钟。”
对最复杂的大脑的工作取得成功后,谢尔盖·谢尔盖依奇·利胡金不合时宜地有点儿沾沾自喜起来。突然,他想起来了,他的脸阴沉下来了:
“她出去后,已经过了七千二百秒钟,二十万秒——不,全完了!”
七千秒钟过去后的第二百零一秒,该是他履行自己作为一个军官的誓言的开始。七千二百秒,他过得像七千年,从创世纪至今过去的时间,要知道,也多不了多少。于是谢尔盖·谢尔盖依奇觉得,自己自创世纪以来一直带着剧烈的头痛症被囚禁在这个黑暗天地里:遭受自发的思想和不顾个人痛苦的大脑剖析的囚禁。谢尔盖·谢尔盖依奇·利胡金于是在角落里发热昏似的忙碌起来;平静了一会儿,开始做祷告;从木桶里慌慌忙忙找出一根绳子(像一条蛇),把它解开后做成一个圈套,一个拉不紧的死圈套。谢尔盖·谢尔盖依奇·利胡金绝望后,跑到自己的书房里,他后面拖着一截绳子。
谢尔盖·谢尔盖依奇·利胡金在干什么?坚持自己作为一个军官说过的话?不,哪能呢——不。他不知为什么从肥皂盒里拿出一块肥皂,蹲下来,在放在地板上的洗澡盆边给绳子抹上肥皂。给绳子抹满肥皂后,他采取的整个行动就简直有点儿不寻常了,可以说,他这一辈子都从来没有做出过如此独特的玩意儿。
诸位自己想想吧!
不知为什么他爬到了桌子上(他事先把桌布从桌子上扯掉了);又把一条维也纳小凳从地面搬到桌上;费劲地踩到小凳上后,小心翼翼地拿下灯;留神地把灯放在自己脚边上;谢尔盖·谢尔盖依奇·利胡金把抹满肥皂后滑溜溜的绳子牢牢固定在原来挂灯的钩子上;给自己画过十字,愣了一会儿;用自己的双手把绳套举到自己的头顶上,形成一个像蛇一样缠起来的模样。
但是,谢尔盖·谢尔盖依奇突然出现一个精彩的思想:还是应该把自己多毛的脖子刮干净;对,此外还有,应当计算出六十分之一秒的数目和立方,对,六十这个数和——七千二百乘两次。
谢尔盖·谢尔盖依奇·利胡金带着这种精彩的思想迈步走进书房,凭着未燃尽的一点蜡烛头亮光,他刮起自己多毛的脖子来(谢尔盖·谢尔盖依奇的皮肤太细嫩了,而在刮脖子时,这细嫩的皮肤上长满了疖子)。刮完下巴和脖子,谢尔盖·谢尔盖依奇突然用刮刀勾住一根短胡须,应当全刮掉,因为——不然怎么?不然他们在那边打开门走进来,就会看见他留着一根胡须,而且……是这副样子。不,在彻底刮干净前,怎么也不能开始那么做。
于是,谢尔盖·谢尔盖依奇·利胡金把自己刮得干干净净,彻底刮干净的他,看上去成了个十足的白痴。
好,现在没有什么可以拖延的了,已经全部结束——他的脸上刮得完全干干净净。但正在这时候,过道里的铃响了;谢尔盖·谢尔盖依奇懊丧地扔下沾满肥皂的刮刀,所有的手指头上都是短须毛,遗憾地看了一眼手表(过了多少个小时?)——怎么办,怎么办呢?有一会儿,谢尔盖·谢尔盖依奇想推迟自己那么干,他不知道会遇到措手不及的情况;不能丧失时间,第二次响起的铃声提醒了他;他于是跳上桌子,把绳子从挂钩上解下来;可是绳子在沾满肥皂的手指上打滑,不听使唤;谢尔盖·谢尔盖依奇·利胡金以最快速的方式爬下桌子,并悄悄来到过道里;当他悄悄来到过道里时,他注意到,房间里那蓝黑色的、一直像墨水似的浸没着他的黑暗已经开始消散;墨水般的黑暗慢慢开始变淡,成了一片灰蒙蒙的昏暗;在变得灰蒙蒙的昏暗中露出一件件物体:放在桌子上的小凳子,倒着的灯,而在所有这一切的上方——一个湿淋淋的绞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