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讲灰蒙蒙的一天发生的事件(第21/32页)
当时,她叫他米夏(26)。
每当哀伤而忧郁的人路过此地并投来无法表达的而又洞察一切的目光时,亚历山大·伊万诺维奇总要吓得打哆嗦,而且他塌进去的面颊会变得煞白。自从在涅瓦河边经历了这样的遭遇之后,亚历山大·伊万诺维奇便恍恍惚惚起来,看没有看见,听没有听到。
“要是停下来!……”
“啊,要是!……”
“以及,啊,要是仔细地听!……”
但是,哀伤而忧郁的人没有看,没有停下,已经走过去了。
他的脚步声清晰地远去了,产生了这种清晰的脚步声,是因为走过去的人不像其他人那样有一双脚,穿着防雨套鞋。亚历山大·伊万诺维奇转过身子,想轻轻地告诉他什么事,他想轻轻地叫唤一个不认识的米夏。……
但是,在米夏头也不回地走去的那个地方——那个地方现在是一个摇晃着的亮圈,一片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除了风和泥泞,没有任何东西,没有一个人。
路灯的火舌在那里一闪一闪地发亮。
……
他还是又按了一下门铃。对铃声,彼得堡的一只公鸡又报以一声啼鸣。小孔眼里,潮湿的海风在呼啸;风在门前的空隙地上呜咽;而在对面,风一下刮到有“廉价食堂”字样的铁皮招牌上;黑暗中咕咚一声,铁皮掉下来了。
马特维·莫尔若夫
大门终于吱扭地一响。
看院子的大胡子马特维·莫尔若夫是亚历山大·伊万诺维奇的多年老朋友,那人放他跨进院子的门槛后,立即把退路切断,大门关上了。
“怎么这么晚?”
“因为有事……”
“想给自己找个地方?”
“是啊,找个地方……”
“自然,眼下没有地方……或许,警察分局有空出来的……”
“可是,马特维,警察分局不会留我的……”
“自然,您上警察分局去干吗?……”
“你知道?”
“是呀,眼下没有地方……”
看院子的大胡子马特维·莫尔若夫有时候让自家的胖娘们,那个耳朵老患病的,来找亚历山大·伊万诺维奇去吃块蛋糕,或请去做客;这样,每逢过节,他们就在看院子的人家里喝酒。亚历山大·伊万诺维奇是个没有合法身份的地下工作者,应当同分局警察保持最密切的友谊。
不错,还有别的原因。
因为得找有利的时机离开自己冷冰冰的顶层亭子间,才没有危险(正如我们看到的那样,亚历山大·伊万诺维奇憎恶自己的顶层亭子间,可是当出去有危险时,他常常被迫整周整周地待在里边)。
有时候,前来和他们一起聚会的还有:分局文书沃隆科夫和皮鞋匠别斯梅尔特内。而最近一个时期来,斯捷普卡也老上看院子的人家里来坐坐:斯捷普卡没有工作。
亚历山大·伊万诺维奇走到院子里边后,耳朵里清清楚楚听到看院子的人家里老有人在唱同一首歌谣:
谁不喜欢——
那教堂的歌手,
就连我
也会爱上他……
人家啊,
有文化,
他们知道
说什么话……
……
“又有客人?”
马特维·莫尔若夫猛然若有所思地抓起自己的后脑壳来:
“稍微玩一会儿……”
亚历山大·伊万诺维奇微微笑了笑:
“想必是分局文书?……”
“还能是谁呢……就是他……”
亚历山大·伊万诺维奇突然记起来了,文书沃隆科夫这个姓不知怎么老被提起——在那里,是那个人。那个人怎么也知道文书沃隆科夫,而且还讲到文书沃隆科夫及他们的这些聚会?他当时就觉得奇怪,但忘了问。
妈妈呀,你
给热加涅塔
买块灰布
做条连衣裙:
现在我呀
将喜欢
阿列克谢耶夫家的
瓦西里——瓦斯卡!……
……
看院子的莫尔若夫见亚历山大·伊万诺维奇好像有点犹豫不决,便连发一阵鼻息声,阴沉着脸断然说:
“怎么……您请进……屋里坐……”
不然的话,亚历山大·伊万诺维奇也就进去了:看院子的人家里既暖和,又舒适,还醉醺醺的挺兴奋;在顶层亭子间可是孤零零的,还很冷。然而,不,不,文书沃隆科夫在那里;那个人曾含糊其辞地说到这位文书沃隆科夫;而且——鬼知道他!但主要的是,走进看院子的人家里是一种绝对怯懦的表现,那是逃避自己的那四堵墙的表现。
亚历山大·伊万诺维奇叹了口气,回答道:
“不了,马特维,该睡觉了……”“那是自然的事,您看着办吧!……”而那里传出歌声来:
妈妈呀,你
给热加涅塔
买块蓝布
做条连衣裙:
现在我呀
将喜欢
瓦西里耶夫家的
好儿子!……
“不然,喝杯伏特加酒?”
他简直是绝望地,简直带着某种愤怒,大声嚷嚷道:
“不,不,不!”
接着便向堆放着银白色木头的地方跑去。
马特维·莫尔若夫也就边走边把自己家的门打开一下,从那里顿时冒出一股白茫茫的蒸汽、一束亮光、一阵嘈杂的喧哗及随脚从马路上带进后烤热的污脏的气味;接着——啪的一声,门随着马特维·莫尔若夫进屋后关上了。
退路再次被截断了。
月亮又照得正四方形的院子及银白色的山杨木垛亮晶晶的,亚历山大·伊万诺维奇很快钻进山杨木垛里,奔向黑黝黝的大楼入口处。在他背后,从看院子的人家里传来谈话声,对了,是皮鞋匠别斯-梅尔特内在唱歌:
铁路干线!……
包括路基!……信号标记!
列车脱了轨,像掉进
被冲毁的污泥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