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讲灰蒙蒙的一天发生的事件(第22/32页)

一幅车厢粉碎的图景!……

一幅人们遭不幸的图景!……

往下,就听不见了。

亚历山大·伊万诺维奇停了下来。是这样,是这样,是这样——开始了;他还没有来得及把自己封闭进他那个暗黄色的立方体里,就已经——开始了,发生了每个夜晚都避免不了的痛苦折磨。而这一次,这种折磨在黑黝黝的大楼入口处就开始了。

……

问题全在于他们在暗中等待着亚历山大·伊万诺维奇……开始是这样的,有一次回家的时候,他发现楼梯上走下一个不认得的人,那个人对他说:

“您同他有联系……”

楼梯上下来的人究竟是谁,那个他是什么人,谁同自己有联系,亚历山大·伊万诺维奇并不想马上弄清楚,他赶快甩掉那个不认得的人,飞快地顺着楼梯往上跑。那个不认得的人没有跟着上来。

接着,杜德金第二次——碰到了他,是在马路上碰到这个把帽檐低低拉到眼睛,而且脸色如此可怕(说不出有多可怕)的人的,有位刚巧路过的陌生太太甚至吓得一把抓住亚历山大·伊万诺维奇的袖子:

“您看见了吗?这——真可怕,这么可怕……还真少见!……啊,怎么会这样?……”

那个人已经走过去了。

但是,傍晚,在三层的平台上有谁的一双手抓住了亚历山大·伊万诺维奇,并把他拉到栏杆处,显然是试图把他推到——那边,推到楼下。亚历山大·伊万诺维奇挣脱开后,划着了一根火柴,可是……楼梯上空无一人:既没有往下跑的,也没有往上跑的脚步声。一片空荡荡。

最近一段时间,亚历山大·伊万诺维奇每到晚上便听到一种非人的叫喊声……从楼梯上,这么大叫一声!……大叫一声后,便不再叫喊了。

但住户们对这种叫喊声——都没有听见。

只有一次,他是在一条马路上听到过这种叫喊声的——在那边,铜骑士边上,也是这样的叫喊声,丝毫不差。但那是一辆被反光镜照亮的汽车。只有失业的斯捷普卡有次在和他一起消磨夜晚的时间时,听到了这么……叫喊了一声。可是当亚历山大·伊万诺维奇追问他时,他只是忧郁地回答:

“这是他们在找您……”

他们是谁,斯捷普卡对此——保持沉默。并从此再不提起这事。只是从此这个斯捷普卡便对亚历山大·伊万诺维奇疏远起来了,很少来找他;留下来过夜吗——不——不……而且,无论是对看院子的人,还是对文书沃隆科夫、皮鞋匠,斯捷普卡——都一字不吐。亚历山大·伊万诺维奇——也一字不吐……

然而无可奈何地被困在这一切里边,没有人可以商量,这怎么行!

“这是他们在找您……”

他们是谁,以及他们为什么——要找?……

……

瞧,现在也是。

亚历山大·伊万诺维奇不由自主地往上边投去自己的目光——投向第五层亭子间的一扇窗子;窗子里边有亮光,可以看到有弯曲的影子不安地在窗子里边来回晃动。刹那间,他也不安地往口袋里摸了摸自己房门的钥匙:钥匙在他身上。在那边锁上的房间里的会是谁呢?……

可能——是搜查?啊,如果只是搜查倒好了:他会变成一个最幸福的人,飞快跑到那里去让搜查;让他们把他逮走并藏起来吧,哪怕是……关到彼得保罗要塞里。那些把他关进彼得保罗要塞的毕竟是人——无论如何,至少不是他们。

“这是他们在找您……”

亚历山大·伊万诺维奇喘了口气,暗自关照自己别太害怕,因为现在不管出什么事儿,都只是一种无聊的大脑的游戏。

亚历山大·伊万诺维奇从后门进去了。

照进小窗里的死光

是这样,是这样,是这样:他们站在那里;他们像夜里刚回来似的站在那里。他们在等待他。他们是什么人,这真让人没法说:两个身影。一道死光从第三层的一扇小窗照进来,发白的亮光落在灰色的阶梯上。

一些白兮兮一动不动的斑点——宁静得可怕地落在完全的漆黑之中。

通过白兮兮的斑点露出楼梯的栏杆,他们就在一道栏杆旁边。两个身影;一个靠右,一个靠左,让亚历山大·伊万诺维奇走过去;当时,他们同样也让亚历山大·伊万诺维奇过去;什么也没有说,一动也没有动,也不觉得冷;只感觉到黑暗中有谁的一只凶恶的眼睛,既不眯上也不眨一下地对着他。

要不要走近他们,要不要把在梦中重新出现的咒语对着他们的耳朵叨叨?

“恩弗朗希什,恩弗朗希什!……”

只是在他们固执的目光下怎样进入到这白兮兮的斑点中去?有月光照着,感到两边都是监视者敏锐的目光;然后——自己背后黑黝黝的楼梯上有两个时刻准备不惜一切的监视者,这是怎样的一种感觉,怎样加快脚步而又冷静地咳一声?

因为只要亚历山大·伊万诺维奇突然很快很快地顺着阶梯往上跑,两位监视者就马上会跟着他的足迹追上来。

这时,白兮兮的斑点变成了灰色的,然后和谐地消融了,并全都消失在一片完全的漆黑之中(露出正向月亮飘去的乌云)。

亚历山大·伊万诺维奇镇静地走到在这之前发白的地方,因此他看不到那只眼睛了,由此他以为是自己的眼睛看不见了(可怜的他被一种虚幻的思想捉弄着,以为人家看不见的他正在摸索着往自己的亭子间里去)。亚历山大·伊万诺维奇并没有加快脚步,甚至还——开始捋起自己的小胡子来,接着……

……亚历山大·伊万诺维奇耐不住了。

他像箭似的飞步登上二层楼的平台(真不是个好策略!),飞步登上平台后,他就使自己成了在那边站着的身影看来仿佛是完全消失了似的。

他跨过栏杆,事先往下边扔了一根划着的火柴,向那里瞥过不知所措和惊恐的目光:铁栏杆一下子全燃着了,黄色的火光中,亚历山大·伊万诺维奇清清楚楚看到两个身影。